入秋之后,白昼变得越来越短。当御临会议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一阵沁着凉意的微风拂过徐光启硬朗的脸庞,最后居然引起了肚子的抗议。
徐光启饿了,于是大步流星地朝着东安门迈进。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皇上在离开内阁的时候竟然也是走路,没有乘辇。
陛下说什么多运动运动对身体好,还要请张天师教他打太极,这真......徐光启漫无目的瞎想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刘一燝不比有过军旅生涯的徐光启。只跑了几步路就开始喘。“上次我贸然递出请帖,没有考虑到子先你交接军务的繁忙。还请子先念在我见贤心切份上,恕我此罪?”
“刘阁老折煞在下了。”徐光启止步拱手道。
“不必多礼,叫我季晦就好。”刘一燝笑道。
“岂敢。刘阁老是在下的上官。”徐光启仍旧拱手。
“你我同为礼部尚书,你兼着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而我不过区区正五品大学士。若是非要较真,你才是我的上官。”刘一燝打趣道。
“子先,你与我和季晦皆是东林同志,何须如此多礼。”韩爌走过来,言语中略带了些笑嗔。“多礼则疏!”
“那在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徐光启笑着改了称呼。“季晦。虞臣。”
“子先。”韩爌与刘一燝异口同声道。
方从哲上了岁数,腿脚更慢,眼神也不太好。他一开始看到徐光启的时候,本是准备打个招呼再好好寒暄一番的。但当他看清刘一燝和韩爌时,顿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简单道谢后,方从哲叹气绕走了。
哼,怕我借机倒过去呗。徐光启面色不变,只不着痕迹地看了刘一燝一眼。
“今晚可否赏脸,来寒舍与我二人小酌两杯?”刘一燝没有注意到徐光启的情绪。
徐光启并不想去刘府吃酒。一是因为他有了皇上的支持,已不再需要通过依附别的党派来增加自己的政治筹码,二则是因为刘、徐两家隔得很远,坐轿至少得两刻钟。
对祖籍不在京师的官员来说,北京的房子不是需要永久持有的资产,官员去职离京后一般会把房子卖了变现。大多数房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卖主,就只能低价卖给钱庄,钱庄再吃个差价卖给新来的官员。
这次进京之前,徐光启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詹事府少詹,没什么钱。而且他升任尚书的时间尚短,没遇到几個照例上门送钱的地方官,所以依旧保持着贫穷的状态。
为了给自己置办了一间还算体面的宅子(体面是刚需),徐光启只能借银置宅。找谁借呢?还是钱庄。所以在这个生意上,钱庄是吃了卖主又吃买主,吃了差价还吃利息。
徐光启倒不是不想在南薰坊置办房产,但那里的房价简直贵得不讲道理,为了少交点儿利息,他只好在贡院附近购置了一间。早些时候,皇上说可以给低级官员偿付借款利息的时候,徐光启甚至想厚着脸皮问:能算臣一个吗?
不过话说回来,徐光启身上还有皇上派的任务,不想也得去。于是他微笑着答应道:“固所愿,何来不可。”
小一刻钟后,三顶轿子在南薰坊刘府门口停下。路上,他们听说在下午召开御临会议的同时,尚在筹建中的西厂已经开始锁城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