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只得又求到了王夫人面前,希望好歹把宝玉借给自己使使。
可王夫人见大房推的干净,又觉得宁国府那边儿热闹的,实在是有些异乎寻常,生怕自家宝贝儿子去了,再有什么闪失,故而也忙给贾宝玉挂了病号。
再加上早就称病不出的王熙凤、李纨,这一家人倒也离齐齐整整不远了。
“平日里我们府上,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珍大嫂子从无半句推脱,这回宁国府这么大的事儿,倒叫她处处碰壁……”
宝玉说着,愈发举得有愧,却不敢违逆了母命,直得闷着茶水长吁短叹。
虽说没有担当,是这府上众人的通病,但平常遇见亲戚家的红白家事,倒也还不至于如此退缩。
现如今只怕是因为皇储之争,才闹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孙绍宗虽猜出了七八,却也懒得点破这其中的弯弯绕,当即叮嘱宝玉好生‘养病’,自己先带着柳湘莲,先去宁国府走上一早。
“二哥,中午就我这儿用饭吧。”
宝玉一边往外送,一边忙不迭的道:“我让人早点准备下酒菜,咱们三个好生喝上几杯。”
他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尤氏,可对于贾敬之死显然没什么触动。
这也正常,虽然顶着亲戚的名头,可那贾敬在城外修玄练道十余载,一年也回不了两次家,更遑论是来荣国府了。
记性差些的,都未必能记住他的嘴脸,更何谈什么血脉亲情?
却说孙绍宗与柳湘莲出了怡红院,柳湘莲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眼见已经到了前院,也还没能说出整话来。
“怎么?”
孙绍宗斜了她一眼,哂道:“这才做了几天书呆子,就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柳湘莲讪讪一笑,口中支吾着:“二哥,我……”
“行了。”
孙绍宗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吞吞吐吐:“当我缺不了你是怎的?这几天我已经物色好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精通刑名律令,又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只要是肯尽心辅佐,一个顶你三个用都是少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
柳湘莲这人做事全凭性情,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可事后却也极少后悔。
不过这次先央着孙绍宗做了师爷,没半个月又辞了差事,心中却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早就想着再郑重赔个不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此时听说孙绍宗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者,当下心头去了块大石头,那嘴皮子也跟着利索起来,比手画脚的,说了许多近日来的稀罕事。
这其中倒有大半,同蒋玉菡新起的班子脱不开关系。
什么蒋玉菡怎么挖墙脚,迅速建立了骨干班底;什么贾琏学戏不过几日,就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天分……
“依着琪官的说法,若非琏二哥不是这行当的,他都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曾想贾琏还有这天赋。
看来以后就算荣国府落败了,他靠唱戏也一样能活。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贾赦那宅子的后门。
原本也没必要进去,可贾赦既然称病,孙绍宗作为姻亲晚辈,总也要去探视一番。
又因柳湘莲对那贾赦十分厌恶,故而便执意留在外面,由着孙绍宗独自前往。
孙绍宗撇下他之后,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某处偏厅稍候,等了半晌不见贾赦出来,却听得回廊下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他疑惑的探头向外张望,就见贾迎春打头,后面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贾探春、尤二姐、尤三姐等人,俱都是素服装扮、个顶个明艳动人。
眼见到了左近,贾迎春领着尤二姐脱离了众姐妹,在那厅门口盈盈一礼道:“二郎莫怪,家父这病受不得风,故而只传出话来,让我代他谢过二郎。”
这病装的,倒是比贾宝玉敬业多了。
孙绍宗随口‘关心’了几句病情,叔嫂二人这才一起出了花厅。
因是通家的姻亲,过会儿又要一起去东府吊丧,故而那些莺莺燕燕们也都没有回避,齐都上前见礼。
孙绍宗正晃的眼花缭乱,回廊里忽又有人扬声道:“都准备妥当没?妥当了就赶紧走吧!”
这粗声恶气的,不像是去吊丧,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孙绍宗循声望去,就见邢夫人正阴沉着脸,同尤老娘站在一处,发现自己望过去,也只是勉强笑了笑,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死人脸。
这是怎得了?
因为向来出手大方,每回孙绍宗来,这邢夫人可都是笑容可掬,今儿这副嘴脸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爷。”
这时尤二姐适时的凑上来,悄声道:“方才邢老夫人逼问大太太,南边儿的木材生意,是不是她同这府上二奶奶一起做的,还追问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咱家大太太却半句不肯透露。”
原来如此。
这夫妇二人,当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