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

狼跋(三)(2 / 2)

高墙森森,宛如石头砌的大瓮,把所有人关在里面,斗个你死我活。

元朔帝封卓奕,亲自站在廊下迎接众人,“亦萧,你可是好几年都没来墉都了。”棱角分明看起来颇有威严的帝王,一笑便没了架子,只因他生了一对甚是显眼的梨涡。

皇族的人都有梨涡,或大或小。因而封重回宫,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的血统。

女人长了梨涡会显娇俏,男人长了梨涡则显可亲。

“参见皇上。”一行人齐齐跪下行礼。

“起来吧,外面雨大,都进殿去,”封卓奕拍了拍沈楼的肩膀,“多时不见,楼儿都长这么高了。”

“蒙皇上惦记。”沈楼低头应了一声,并不多言。

帝王赐座,叫了林信到身边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模样,捏着小鹿玉佩深深叹了口气,“朕这些年都在寻你。你父亲为皇室寻鹿,死于非命,只你一个孩子,朕怎忍心让你流落在外。”

感慨一番物是人非,绝口不提朱星离这么多年隐瞒不报的事。

“皇上,您当真让我教太子读书么?”朱星离坐没坐相地窝在椅子上,看起来实在不像为人师表的材料。

“你呀,休与朕装腔作势,”封卓奕抬手,虚空点了点朱星离,笑着摇头,明黄金龙袍随之晃动,举手投足尽显尊贵,“朕考校了六皇子的功课,此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剑道阵法无所不通,太子与之相差多矣。”

一名宫外长大的皇子,却强过了多年精心培养的太子,这让元朔帝甚是不安。

不管朱星离怎么说,这太师的官职是定下了,在东宫划了一片宫室给他用,林信和沈楼也暂居东宫。

寒暄过后,皇上放他们去安顿,却留下了林信单独叙话。

厚重的殿门轰然紧闭,隔绝了沈楼担忧的目光。

“走了。”朱星离不甚在意地拽上沈楼,直接往东宫而去。自家徒弟比自己都精,皇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没什么可担心的。

随着殿门关合,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渐去渐远。林信回想着上辈子与元朔帝初见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初夏,落在他眼中的天色却比如今还要昏暗。

金吾卫把刚刚杀了师父的他和重伤昏迷的封重带回宫。师父死在自己手中,对十五岁的林信来说打击太大,几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封卓奕叫了最好的太医给他治病,几乎每日都来探望。

足足缓了大半年才好,等林信走出宫门的时候,关于他弑师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墉都。

“就是他,杀了自己的恩师。”

“小小年纪就这么狠心,莫不是狼崽子成精的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是英王殿下的封重抓着他衣领质问。

“不为什么,我只做我该做的。”林信甩开他的手,又被一拳打在胸腹,重重的拳头带着充足的灵力,直将他打到了一丈开外,喷出一口血来。

“林信,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封重红着眼睛,甩袖离去。

众叛亲离是什么滋味,林信不知道,左右,他已经没有亲人了。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转头去寻皇帝。

无牵无挂,孤臣一个,声名狼藉。他要给父亲报仇、给师父报仇,要撼动那百年大族,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记忆回笼,林信抬头看看跟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封卓奕,露出个略显拘谨的笑来。

“朕听金吾卫说了,那二十几个蛮人,都是你杀的?”皇帝笑得和蔼,仿佛在问门外的蚂蚁窝是不是你捣毁的一般,云淡风轻。

“并非是臣子所杀,乃是启动了师父布下的大阵。”林信实话实说,眼中尽是天真的残忍,仿佛对于坑杀二十几人毫不在意。

封卓奕微微颔首,“你可知,你父亲是谁杀的?”

“不知道。”林信摇了摇头。

元朔帝叹了口气,将林争寒如何去寻鹿璃矿脉,如何被那些没有矿脉的家族盯上,尽数告知。

林信紧紧攥着拳头,红了眼眶。

“你已经束发,可取了表字?”封卓奕摸摸林信的脑袋,很是疼惜。

“不负,林不负,”林信深吸一口气,“家父有言,重信守诺,不负皇恩。”

“不负皇恩,好好好,”封卓奕又惊又喜,“好孩子,过些时日朕就下诏,将寻鹿侯的爵位传给你。”

离开大殿,林信单指将眼角的泪水抹掉,嗤笑一声,向东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