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整队的时候,士燮就站在两个时辰前教训士武的营帐外面。晚间的风让他觉得有点冷,所以额外披了件熊皮的大氅。
之前有扈从在帐前的草地上排了坐席,请他坐着看。但士燮拒绝了,他说,站着能看得清楚些。
其实他年纪高迈,精力虽然矍铄,眼神因为年轻时秉烛的缘故,已经很不好。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他只看到松明火把的光芒有时星星点点,有时连成一片。
他只是有些激动,不知怎地,坐不下来。
他抚着膝盖,眼神从前方队列掠过,再看看黑沉沉的广信城。心里想道:“苦心经营了数十年,虽然慢了些,总算将到收获的时候。”
其实吴巨本人并不足惧,此人终究只是个武夫,没有连横合纵的本事,在交州那么多年,始终局促在苍梧一地,而被士氏兄弟牢牢压制。关键是他背后的刘备。但既然江东愿意动手,那刘备也不足为虑。
只要江东人占据苍梧,在荆州、交州之间打下一个楔子,我士彦威就可以从容回手去对付林邑、扶南等国和隔海相望的珠崖郡。只要把这些地方都平定了,把那群蠢蠢欲动的蛮夷首领诛杀干净,我再以汉家制度莅之,修道桥、遣流官、招抚荒散。交州虽然荒僻,盛时户口不下八十万;只要将之妥善运用,足以如汉时尉佗,自帝其国而与汉抗衡。
只要江东人拿下苍梧!
苍梧是交州最大的一郡,更是交州南方各郡珍奇货品运输向北的集散中心,控制着到桂阳、到零陵的交通要道。谁占据苍梧,谁就能够坐地分财,攫取巨额利益。而江东人的贪婪,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放弃这块肥肉!
士燮有绝对的信心。
他将将熊皮大氅拢了拢,轻声问道:“步骘动了没有?”
这几年他眼神愈来愈混沌,但为了彰显尊严,他不愿将之表现出来,于是安排了一名机灵的扈从跟随自己,随时提醒周边发生的情况。
这扈从也是士氏族人,连忙答道:“步骘在和叔父攀谈,叔父跟着他们往队列中去了。”
士燮微微皱眉。若非岭南缺少人才,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再给士武机会。你此前去联络步骘,名为诉苦,实则逼迫。现在步骘虽然退让,焉知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花样?士武你只要领兵在一旁监视就行,与他们走得那么近做甚……
正想到这里,扈从惨叫一声。
“怎么回事?”士燮厉声喝问。
“步骘的手下把叔父杀了!”
“什么?你说清楚,不要喊!”
“江东人调转方向,往我们的大营杀来!江东人箭如雨下,来得凶恶!啊啊啊啊!”那扈从完全没注意士燮的喝令,他大声嚷着,紧张得声音都走了调。
与此同时,前方营地处,剧烈的喊杀声响彻夜空。
士燮厉声道:“玄成呢?让他带人去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他的次子士徽字玄成。士燮此次来到苍梧,留了长子士廞在交趾,而以次子士徽带领亲兵本部随行扈卫。
士徽刚才就在中军,士燮明明见到过他,可现在众人震恐的时候,中军前后一片鼓噪。士燮连声大喊,喊声被许多人的呼号遮掩了,他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高凉兵呢?让高凉兵前去顶住!”士燮又喊。
可是周边一团混乱,就连他的扈从也在继续狂呼:“啊啊啊,江东人杀来了啊!郑校尉迎上去了!郑校尉死了!田校尉在指挥防御!啊啊,江东人杀死了田校尉!”
“蠢货!住嘴!”士燮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