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士武对长兄十分敬畏,当即恭谨落座。
“中原板荡至今,已数十年了。我却能控制交州诸郡,以少量的汉家依附百姓为基础,操纵数倍、十数倍的各路蛮夷,维持交州版图,一如汉室极盛之时。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兄长的雄才。”
“笑话!”士燮呼噜呼噜地冷笑了几声,好像嗓子眼里带着痰:“我士彦威无德无能,哪来的雄才?当年在雒阳时,亲眼见到英才胜我者数以千百计,可那些人,现在十有八九都死啦!”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那种老人特有的怀念神色:“那些离世几十年的前人,我说了你也不认得。说个近的……韩文约,你可知道?”
士武虽在交州,日常与北方商人往来甚多,这方面的见识不差:“我知道。”
“光和七年的时候,我赐任巫县令,在雒阳四处求告,试图某个交州的二千石职务,然而因为身份低微,几次求见大将军何进而不得。当时韩文约为凉州名士,也在雒阳,我曾与他往来数回,深觉此君气高志远,胜我十倍。后来他得大将军召见,据说当场劝说大将军诛灭宦官,结果语不投机,遂还凉州……”
士燮笑了笑:“之后韩文约投入羌胡叛军,数十年间挥军十万纵横,闯下了赫赫声威。可最后呢?韩文约的下场如何?”
士武小心地道:“我听商旅们说,就在数年前,韩文约受曹公引诱,与马超反目。之后势力很快衰退,与玄德公作战,死在了汉中。”
“没错。”士燮颔首:“那么,你想想韩文约,再想想士氏的局面,能想到什么?”
士武蹙眉深思,片刻后道:“韩文约与马超决裂,是自弱其势、自取其死?兄长能够控制交州数千里沃土,是因为宗族齐心?”
士燮怫然不悦:“胡言乱语!”
“请兄长指教。”
“韩文约操纵羌胡,一如我操纵交州各部蛮夷。羌胡叛军势力强盛时,兵威自西海而至河东,三千余里,屡败大汉官兵。可是当他站到了曹公的对面,区区数载间,势力就分崩离析,自己身死而为天下所笑。这告诉我们,大汉虽已日薄西山,却有强权继之而起。操纵异族的乌合之众若与之相抗,或会得逞一时,但迟早难逃败北!”
士燮盯着士武的眼睛,继续道:“士氏的力量扩张,靠的是仰仗北方朝廷体制,而非对抗;靠的是与北方往来时处处留有余地,从不将局面推进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士武把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并不以为有理。他心中暗道:“兄长怕不是老迈昏聩,竟说出此等丧气言语!这档子事进行到如今地步,本出于兄长的推动,现在他却怕了,真是奇怪。”
这么想着,他委婉道:“兄长,韩遂是贼寇、是叛军,又反复叛卖主君、同伴,以至于部属人心四散。他再先后与曹公、玄德公两家为敌,实属自不量力,难免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士家的情形与他大不相同,或者,不能一概而论。至于您说的余地……那步子山为了吴侯的势力扩张,才不得不倾力一搏。而我士家……”
他觑了眼士燮的神色,勉力把话说完:“我们深耕地方,负南图北,进退自如,怎会缺乏余地呢?”
士燮暗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