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群侠传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海难壹(1 / 2)

一连数日,海上风平浪静,福运号也是一帆风顺,甚至连老天爷也作美,连续几个晴天。</p>

甲板上唯有两间舱房,一间为原先海平潮所用。如今海平潮已死,海夕池做了纲首,却不肯搬进去住,那间舱房便一直空着。另一间更大些的,乃是李壁两人所居。</p>

此际舱房之内,一张木桌权作书案,李壁正伏案作书。</p>

书案之前,单翃衣吊着一只胳膊,垂头丧气而立。书案左右,却是站着花轻语与柴霏雪两人。</p>

李壁与单翃衣两人模样都颇有些狼狈。李壁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单翃衣更是左臂骨折,拿夹板夹了吊在颈下。前些日福运号直闯风暴,两人在舱房之内未敢出外,颠簸之下,都是受了些伤。</p>

此际李壁头包裹的严实,面上却是平淡。伏案作书,字作行草,写的乃是他自己一首使金诗。</p>

天连海岱压中州,暖翠浮岚夜不收。</p>

如此山河落人手,西风残照懒回头。</p>

诗字不多,却已经写坏了一幅。李壁用的绢本,绢表面更为丝滑,但不够吸墨,导致墨水洇开,极易出败笔,甚是考教功夫。这第二幅字,李壁沉心静气,运笔如飞。</p>

待他写完,花轻语赞道:“好字。”</p>

案面纸上,一篇墨宝虚实有度,疾缓交错,如龙蛇飞舞,又恰行云流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p>

柴霏雪也道:“李大人好书法,这一幅字颇得米南官神韵。”</p>

如今天下,米芾的字最被推崇。宋徽宗本是书画大家,初学黄庭坚,后学二薛,薛曜、薛稷。早先宋徽宗的字颇像黄庭坚,以至于金人树立的伪齐皇帝刘豫伪造了许多他的文字散播。这叫宋徽宗大为生气,才有了后来的瘦金体。</p>

宋徽宗对米芾非常欣赏,提拔他到身边做官,曾叫他点评书法名家。米芾回答道:“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提及自己,则用了“刷字”。</p>

其意大概,涩笔称“勒字”,快笔是“刷字”,用笔重是“画字”,用笔轻是“描字”。</p>

米芾的字,行书乃是最佳。用笔迅疾劲健,尽心尽势尽力。痛快淋漓,欹纵变幻,雄健清新。</p>

眼前李壁手书,确有几分米芾的味道。</p>

李壁放下毛笔,摇了摇头,道:“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如何谈的书法。”</p>

花轻语不知想起了什么,掩口笑道:“李大人何必过谦,你说的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另有其人。”</p>

柴霏雪道:“我爹爹也说,今人论及书法,都说像谁像谁,反是失了灵真。”</p>

李壁道:“哦?”</p>

柴霏雪道:“我爹爹说,在咱们大宋之前,读书人都是不临字帖的。颜真卿说,汉到唐,书法传承,历来是‘口诀手授’,乃是面对面的言传身教。黄庭坚也说‘古人学书不尽临摹’。”</p>

李壁面露严肃,连连点头,道:“令尊经天纬地之才,真知灼见,不落凡俗。我若早识得令尊,也能少走些弯路。他如今身子可好?”</p>

柴霏雪道:“有劳大人惦记,还好还好。”</p>

李壁道:“令尊所言不错。我朝太宗皇帝购募古先帝王名臣墨迹,以枣木镂刻之,厘为十卷,是为《淳化秘阁法帖》。此后《绛帖》、《潭帖》等,多从《淳化阁帖》翻刻。这些字帖起初多是赐给臣下,逐渐流入民间。自此时人学书,有了参照。可也正因为此,书法入了摹举临刻之途。《淳化阁帖》宗‘二王’,天下书卷如出一辙。今人作书,不外蔡、苏、黄、米四家。我问你,书法为何物?”</p>

柴霏雪微蹙蛾眉,想了一想,方道:“法既有典范之意,又有约束之意。规矩、尺度,缺一不可。法古字左边为‘水’,右边上‘廌’,下‘去’。”提起笔来,在纸上边角处写了个楷书“灋”字。笔力劲挺,端庄大气,显也下过不少功夫。</p>

李壁微微点头。</p>

柴霏雪接道:“‘廌’乃獬豸之称,为公平公正之兽。‘水’平如镜,亦有端正平和,不偏不倚之意。此两者,皆曰尺度,不可偏驳。宁静居和,方为周正。若说书法,自也是要中规中矩。一点一横,一撇一捺,不管如何变化,篆楷行草,不失其形,不改其状,方为正字。”</p>

李壁面色温和,带着笑意,显是听的颇为高兴。</p>

柴霏雪又道:“但这‘廌’字之中,还有一个去字。自古法乃公序良俗之约,法自情理出,法不容情,法亦能容情。法理之外,一个去字,存留一线,正是情理。若论书法,框架结构,规矩法度,自有典范。但一切全依法度,无了自然两字,只余匠气,如何谈的上法。既是法,自是道法自然,不拘一格。小女愚见,不破不立。合的规矩,又能独具一格,方可称的上法。”</p>try{ggauto();} catch(ex){}

李壁道:“好个不破不立!令尊教人,可比我高明太多。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文字一事,载史明智,教化世人。一文一字,重逾泰山。但自有骨甲之文,金铁之文,时至今日,文字不也时常在变。大篆小篆之时,隶楷行草,岂不也不合规矩。你说的不错,道法自然。天地轮回,沧海桑田,岂不正是日新月异,方能欣欣向荣。如今世人,只知墨守成规,因循守旧。自我宋后,书再无法矣。”摇头叹道:“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太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