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璟道:“哦,你便是那个建言‘自力社’,体恤下民的沈放?抬头说话。”</p>
沈放这才抬起头来,方才匆匆一瞥,此时倒想看个清楚。他不管那礼官之言,难得见次皇帝,岂能不看个周全。抬眼望,只见完颜璟浓眉大眼,相貌粗犷,却又不失文气,高坐案上,虎踞龙盘,赫赫威仪,果然一副帝王气概。</p>
完颜璟见他竟抬头与自己对视,自然而然的眉头就是微皱。天子威严,岂容冒犯,先前这小子上殿无礼,自己心情上佳,便略过了,但此际这小子如此大胆,却是不能纵容。</p>
沈放与他目光一对,也知不妥,随即完颜璟眉头微皱,一股磅礴压迫之气泰山压顶一股而来,沈放急忙低头,肩背肌肉抖动,身子微微发颤,口中道:“正是草民,谢万岁。”</p>
完颜璟见他颤栗,心底才是微微一笑。道:“你有何冤屈,要以此法告御状?”</p>
自秦始皇称皇帝,历朝更迭,皇帝乃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世上再无一人,能有皇帝的威严。但沈放发抖,却不是因为惧怕。他如今对意剑法门领悟愈深,论感觉之敏锐,已是天下少有。完颜璟上位至尊,君王之威,龙目直射,沈放心中感应,想到的却是“天地无情极”。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仪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这上千年文化传承堆砌而起的厚重给了沈放心底重重一击,叫他对“气”与“势”这两个字又有了新的体会。</p>
沈放深吸口气,这才回道:“小民有一恩公,名叫卓南山,如今被大理寺下在狱中,说他身怀一本名册,记录了贵国朝中无数大臣里通宋国之罪证。”</p>
一言既出,除了完颜璟和李师儿,完颜永济几人却都是神色一变,完颜珣更是大惊,面上不动声色,案下手掌却是不知不觉死死攥紧,掌心已经出汗。不知为何,他忽有不祥之感。</p>
完颜璟道:“你如何说他冤枉?”</p>
沈放道:“小民一心救出恩公,不惜万死。已经查出,此事乃是宋国奸细栽赃陷害之毒计,他炮制了一本真假掺半的名册,就是为的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叫贵国疑虑,甚至自断臂膀!”</p>
完颜璟道:“哦,你说的这奸细姓甚名谁?”</p>
沈放道:“正是宋国淮南东路安抚使郑挺。”</p>
完颜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闻此人六月刚被罢官,走投无路,才来我大金,又岂会与宋人做事?”</p>
沈放斩钉截铁道:“苦肉计!”</p>
完颜珣自己心中有鬼,当年密函之事,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在他与皇帝之间。郑挺初来燕京,登门拜访,就叫他心生不祥之兆,毕竟是个知根知底的外人,其心难测。本想杀了了事,可这人也是聪明,连着数日,日日登门拜访,搞的人尽皆知,反叫他不好下手。今日听了郑挺之名,本能的就觉得不对,问了一句,见沈放如此决绝,心中也是狐疑,暗道:“那贪得无厌的小人郑挺是奸细?那岂不是说他乃是大宋良臣?这又怎么可能!”心知不能再问,端端正正坐直身子。</p>
他未敢抬头,没瞧见完颜璟阴冷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p>
完颜永济也未曾注意,望着沈放,道:“你可有证据?”</p>
沈放摇头道:“那老贼奸猾,难以接近。”</p>
完颜永济摇头道:“空口可是无凭啊。”他为人老奸巨猾,一早已经瞧出不对。元妃一贯谨小慎微,岂会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莫名其妙献上几道美食,又捎带出一个“茗有鸳”?皇上不动声色,与这少年一唱一和,显也是早知此事。心中笃定,说话也是留了余地。</p>
果然沈放还未开口,完颜璟先道:“倒也是巧了,今日有西夏国的特使,献上一份厚礼。平阳府,你且看看。”</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