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后众人赴宴,各坐席上畅饮。林延潮痛饮数杯,也不多说话。
在他的席旁有两人坐着聊天。
一人长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另一人笑着道:“这是当年汉高祖刘邦平定英布后返回沛县老家,宴请乡人尊长,在席间刘邦击筑唱大风歌,你说当时刘邦是何心情?”
对方答道:“恐怕是高处不胜寒。”
另一人点点头道:“我虽不敢比刘邦,但揣测其心境也是差不多。汉高祖出身草莽,时人常笑他不如项羽多矣,但读这大风歌可知刘邦乃真英雄。”
二人一问一答,声音虽然不大,却正好让林延潮听见。林延潮知道是他们拍自己马屁,将自己比作刘邦,不过眼下此情此景还与刘邦在沛县老家唱大风歌时真有几分相似。
近百人围坐在宴厅里,而中央几位当年同窗大声唱诗,诗中都是功名荣华,衣锦还乡之词,一旁众人听得兴致勃勃并不时击节叫好。
林延潮也不知此中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但身在如此歌功颂德中,人也恰似身处于那三月暖风中,吹得人欲醉。
林延潮看了一眼手中酒杯,这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正在唱诗之际,陈济川走来在林延潮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延潮一听当即以更衣的名义离开宴厅。
在陈行贵的领路下,林延潮步伐匆匆。转过几处角门后,林延潮看到了一位故人,他当即对着他的背影唤道:“克生兄!”
对方听到林延潮叫他的名字,背心一抖,脚步停下。
“克生兄,你……你还是来了。”林延潮赶上对方由衷言道。
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向林延潮行礼然后笑了笑道:“宗海兄,别来无恙。”
林延潮看着翁正春发鬓斑白的样子叹了口气。
“当初在得聚楼相邀,你没有前往,我真是担心不已,生怕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翁正春看向林延潮,苦笑道:“不敢当,以部堂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请翁某赴宴已是高攀了。”
“其实上一次推却后,翁某心底很是过意不去,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今日来看一看。可惜还是耽搁得晚了,否则一大早从洪塘老家来,也是可以先到一步的。”
林延潮不会问为何对方不雇车来,他听同窗说过翁正春多次上京赶考所费巨大,又不擅长治家,所以颇为贫寒。
“克生兄多谢你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念着咱们这份情谊。”
翁正春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今日有些窘迫,但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你了,所以要见一见。当年会试后,我任过延平府教授,后转任龙溪教谕,算是见了不少世面,否则今日站在宗海你的面前,还真有些难为情呢。”
翁正春说到这里有几分缅怀:“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洪塘,你问我读多少书可以考县试,府试,但是我还觉得你自恃太高,我是书香门第出身,而当时你不过是平民百姓而已,现在想来实在是我短见了。同学之中你是我见过天资最高的人。”
林延潮道:“你还说这些作什么?你说我天资再高又如何?当年院试你可是第一,我是第二啊!”
谈到当年院试,翁正春有几分感动道:“是啊,你还记得。”
“不知记得,记得当时我还看了你的文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总觉得这辈子是写不出如此的文章来了。”
翁正春又喜又是悲凉地道:“是啊,那次我胜了你一着。不过后来差得远了,否则也不会屡次不第,最后还差点败光了家财。”
听了翁正春之言林延潮当即道:“克生兄,听我一言,自古胜人者,先胜己。”
翁正春听了林延潮的话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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