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垂下头,眼角却是偷看张居正脸上的神色变化。
可惜林延潮没看出张居正脸上任何表情,对方将自己所呈的题本看了一遍然后提笔在题本上改动了一处,问道:“宗海直内阁也有两日了,可有什么要问本阁部的?”
林延潮道:“下官初履,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还请阁老让一名文案娴熟的中书,能提点下官一段时日。”
张居正捋了捋胸前的美须道:“换了旁人或许要的,但你却是不必。”
林延潮拱手道:“下官愚钝,不知中堂所指,还请示下。”
张居正道:“观你今日所拟的题本与揭贴,足见宗海对案牍之事十分娴熟,怎么你还需本阁部再夸你吗?”
林延潮连忙道:“下官不敢。”林延潮面上虽是‘惶恐’的样子,但心底却是得瑟,这还用说吗?我上辈子干得就是这活,这才是自己的职业专精。
张居正温和地笑着道:“你无需在我面前战战兢兢,本阁部最厌只会耍嘴皮子的清流,而最喜用干臣干吏。本阁部眼光不会有错,你当为干臣,可有什么建议与我提的?”
林延潮听着这位大明第一人夸奖自己,十分高兴,这简直是要加官进爵的节奏啊。
待听提建议几字时,林延潮心底揣测着是否继续那日的说客之事。正犹豫之间,林延潮心道不对,张居正这是设下圈套让自己跳啊。
身为轮直翰林,只能参预枢务,哪里有发表言论,指指点点的资格。若是自己贸贸然就提了,就是妄言干政,轻则被张居正重责,重则被赶出两房,回翰林院修史。
内阁身为天子的文秘,从不能议政到可以议政,身为内阁的文秘,还没走到议政这一步。身在官场最愚蠢的,就是不懂摆正自己所在的位置。
听说眼前张居正最擅长就是这手,先把人捧得高高的,再上屋抽梯,让你自由落体。
林延潮当下道:“下官蒙首辅提拔,入阁参预枢务,已是三生有幸,下官虽是愚钝,但也知不可见之一孔,就妄加大方阕词的道理,此乃是以蠡测海啊。”
林延潮这一番说完,一旁的机要中书看了林延潮一眼,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来。
张居正笑了笑,用几分‘惋惜’的口气道:“宗海,你这人就是处事太小心谨慎了,也罢,就先在诰敕房多磨练磨练。”
说完张居正将林延潮所书的题本交给机要中书道:“盖印,发通政司。”
“是,元辅。”机要秘书拿了题本,走房门前开门,再对林延潮作了个请的手势。
林延潮知自己算是过关,当下向张居正行了个礼,然后走出屋门。
坐在公案后的张居正,看着林延潮的背影,双目眯起。
至于林延潮走出文渊阁后,却是一身轻松,陡然间肚子一阵鸣叫,这才想起自己饥肠辘辘了一日,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这轮直内阁可不是个容易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