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许军门了解多少？”林泰来冷不丁的突然问了一句。</p>
黑指挥愣了愣，林状元这是啥意思？</p>
边镇与内地不同，巡抚的军事属性更大，所以习惯尊称为军门，驻所叫行辕。</p>
林泰来突然提起的许军门，当然指的就是宣府巡抚许守谦。</p>
见黑晓愣住，林泰来又不怀好意的试问道：“我听说，许军门为人贪鄙，是也不是？”</p>
黑指挥：“.”</p>
刚才心里还在佩服林状元连续点草巡抚的英勇事迹，转眼就听到林状元又不怀好意的问起许巡抚，难道又想.</p>
不，不，这种下克上逆袭之事看着很爽，但如果拉着自己下场就有点害怕了！</p>
什么“大丈夫当如是也”，那都是幻想口嗨，不能当真的！</p>
看到黑指挥的反应，林泰来轻笑道：“朝廷派我来巡阅宣府，做的就是查访纠劾的事情。</p>
所以向本地官员询问许军门的情况很正常，属于我职责所在，你不必过多联想。”</p>
眼见林状元没有进一步逼问许巡抚的情况，黑指挥稍稍松了口气。</p>
他就怕林状元硬拉自己下水搞事，而自己还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成了高层斗争的炮灰。</p>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虽然林泰来与宣府巡抚许守谦无冤无仇，但是为了结好李如松，林泰来还是打算碰一碰许巡抚的。</p>
如果是其他武官哪怕是国公，也可能并不值得付出代价去结交，但李如松不一样。</p>
毕竟在万历朝中期，李如松就是武将中独一档的存在，每逢大战包括对倭作战，万历皇帝就一定派李如松领军出征。</p>
想刷军功或者上阵杀倭，就绕不开李如松，也没有比李如松更好用的人。</p>
所以林泰来很清醒的认为，李如松值得自己进行“投资”，哪怕是搞事失败了，也要让李如松看到自己的行动。</p>
他心里想着事情，嘴里很自然的转了话题说：“近来又听说北边风云动荡，北虏右翼的三娘子和扯力克争夺顺义王封号，你认为最终结果将会如何？”</p>
黑晓青少年时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几年，壮年后又一直在边镇，可以说对边墙内外情况都非常熟悉。</p>
故而对林泰来的这个问题，黑晓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无论如何，扯力克和三娘子最后必定妥协，无非是怎么妥协而已。”</p>
林泰来继续问道：“难道他们之间就不能分裂厮杀起来？”</p>
黑晓非常肯定的说：“在宣大这段边墙里外，包括朝廷、北虏右翼在内，所有高层没人再想打仗！”</p>
林泰来很感兴趣的说：“愿闻其详。”</p>
在这方面，黑晓算是专家人物，如数家珍的分析说：“先说朝廷这边，第一，朝廷的大方向是与北虏右翼维持和平，与北虏宗主大汗的左翼维持作战。</p>
这其中除了减轻边镇压力之外，也包含了挑起北虏右翼和左翼内讧争斗的策略。</p>
所以朝廷不希望北虏右翼陷入内讧混乱而衰落，让北虏左翼宗主大汗重新坐大。</p>
第二，如果北虏右翼陷入内斗，必然就有胜利者和失败者。</p>
胜利者可以垄断马市利益，但失败者肯定又要依靠寇边劫掠来获取物资了。</p>
对朝廷而言，那就失去了开贡市的意义，而且也带来毫无必要的麻烦。</p>
所以朝廷肯定希望北虏右翼内部妥协，顺利完成顺义王的继承，完全不想改变宣大、三边总体和平的现状。”</p>
说完己方，黑晓又开始分析北虏右翼对立双方：“至于三娘子和扯力克，包括他们在内的北虏右翼高层经过近二十年的享受，已经完全离不开边市的利益了。</p>
只在张家口堡官市一处，北虏每年靠卖马收入就将近二十万两，这样的马市在各边还有三处。</p>
所以北虏右翼高层绝对舍不得放弃边市，但是关于边市的开关，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大明朝廷手里，北虏右翼众位高层必须要顾及到大明朝廷的态度。</p>
如果激怒了大明朝廷，那么贡市说没就没了，他们承受不起这个压力。</p>
说句不好听的，若北虏真有人导致了边市关闭，或许马上就会被其他人砍了脑袋送到大明。”</p>
林泰来若有所思的说：“阁下的意思就是说，在顺义王继承者的问题上，我方只管强硬就行了？”</p>
黑晓非常肯定的答道：“无论三娘子和扯力克之间闹得多么凶，哪怕是产生了小规模摩擦，我们大明都不用管他。</p>
只管用最强硬的态度，逼迫他们必须妥协，然后等待结果出来！</p>
林状元身为巡视宣府的钦差，或许会接触到这方面事务，三娘子和扯力克也许会来向林状元寻求支持。</p>
但林状元只需要信我的，对三娘子和扯力克进行强力施压就行了！</p>
实在不行，就把今年的马市关闭一个月，或者裁减几万两买马官银，作为一种恰到好处的警告。</p>
最后无论北虏右翼内部之间怎么妥协，只要完成了顺义王袭替，林状元顺手就能得到一件斡旋大功，岂不美哉？”</p>
林泰来高兴的拍了拍黑指挥的肩膀，亲切的说：“老黑啊，你这些分析建议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受教了！”</p>
黑指挥顿时受宠若惊，自己也就是在边墙两边混了几十年，对两边的人物心态更为了解。</p>
对很多历史事件，史料上只记载了基本信息。</p>
但是当事人的各种微妙心理状态，只能靠自行脑补猜测了，或者靠黑晓这种真正熟悉情况的人来剖析，但后者显然比前者可靠。</p>
今天听到黑晓的这些分析，让林泰来感到了意外之喜，不愧是极品家丁。</p>
来到宣府除了搞斗争收拾许巡抚之外，肯定还要主持一下外交事务捞功绩。</p>
先前林泰来一直没有明确思路，经过黑指挥的分析后，立刻茅塞顿开。</p>
三人行，必有我师！</p>
只可惜此人有点“叶公好龙”，口口声声仰慕自己敢于搞兵变废巡抚，但自己稍加试探要不要一起干，立刻就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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