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御史用命令的语气说：“现在立刻归案，接受西城察院的处罚！”</p>
林大官人不耐烦的说：“今天不方便！明天再说！”</p>
稍微有点聪明的人就能听出来，林大官人这是“怂”了，今天不当众归案，是他最后的倔强。</p>
潘御史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泰来，“那本官明天在西城察院等你，希望你不要再畏罪逃避。”</p>
随后潘御史带着几个官差，在二十多条大汉的注视下，昂首阔步离开了林府门前。</p>
没有热闹看了，在这里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但是议论纷纷没有停止。</p>
不得不说，这位先前不声不响的潘御史，今天给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p>
首辅门下头号打手林泰来的赫赫凶名，京师官场中人基本都有所耳闻。</p>
三年前打锦衣卫，打勋贵，打都察院，最后还夺了武状元全身而退，今年又卷土重来参加文科考试，何等的生猛。</p>
但这样的猛人，今天居然被小潘御史压制住了！</p>
西城官宅区域就这么大地方，消息传的很快。当晚沈尚书在家里面，就听说了今天林府门口的热闹。</p>
沈尚书子嗣艰难，至今没有亲生的儿子，家里相对算是很冷清，喜欢请同乡们聚聚。</p>
“他说你爱惜乌纱帽，怕了林泰来，所以包庇林泰来，不肯剥夺林泰来功名！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今晚就有个同乡传闲话。</p>
沈尚书愕然片刻，这次属实大意了，没有闪！明显有人要拿自己刷声望！</p>
现在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对比！势孤力单的潘御史敢对林泰来穷追猛打，还敢弹劾不作为的礼部尚书，而礼部尚书却对林泰来放纵不管！</p>
作为清流领袖人物，沈尚书绝对不能放任这种舆论风向！</p>
“稍等！”沈尚书对同乡告了个罪，迅速来到书房，把代拟文稿的门客叫了过来，急忙吩咐说：“先前的奏稿作废，重新另写！”</p>
门客答道：“换什么内容？”</p>
沈尚书又吩咐说：“针对潘御史的弹劾，不要自辩了，直接认错！”</p>
自辩和认错是两种写法，如果是自辩，大意就是：本人先前处置并没有问题，潘御史无理取闹，林泰来不至于被礼部处罚。</p>
本来自辩是没有问题的，但经过下午林府门口的事情后，还这样自辩的话，真就坐实了那些话。</p>
如果是认错，大意就是：潘御史弹劾的很对，本人先前确实犯了点小错误，恳请朝廷罚俸，并且礼部会积极改正错误，奏请剥夺林泰来功名。</p>
门客领会了沈尚书的意思后，不禁叹道：“即便奏请剥夺林泰来功名，也没有用啊，内阁肯定不同意。”</p>
“就算没有用，这必须要这样上奏！”沈尚书不容置疑的说：“现在不是有没有效果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我必须表达出这样的态度！”</p>
及到次日，沈尚书的奏疏送进了宫里。</p>
然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林泰来抵达了熟悉的西城察院，三年前曾经和这里打过交道。</p>
这时候有些好事的闲人想看热闹，已经提前在这里等待了。</p>
潘御史没有坐在公堂里，反而在察院门口接见了林泰来。</p>
林泰来懒洋洋的说：“潘侍御让我主动归案，不知要怎么处罚？”</p>
潘御史冷冷的说：“你随本官去见受害人，然后当面裁断！”</p>
林大官人惊道：“你可是法官！传他们到察院就行了，何至于屈尊上门！”</p>
潘御史答道：“郑家乃是皇贵妃父家，又是御封的都督，自有体面，怎好随意传唤？</p>
再说本官并非坐衙亲民官，本来就是巡行官员，遇案大都是当面立裁！”</p>
不由分说，潘御史“押解”林泰来，前往郑府，郑贵妃他爹的郑府。</p>
在路上，潘御史又低声对林泰来说：“沈尚书派人来找过我了。”</p>
林泰来很无所谓的说：“理他干什么？至少我让你一战成名了，不是吗？”</p>
潘御史这感觉就是，仿佛是从沈尚书身上薅了一大把羊毛。</p>
国丈郑承宪听到潘御史押着林泰来到访的消息，人都懵了，这帮文官又搞什么鬼？</p>
不就是因为一点误会，郑家十几个仆役被打了吗？他们郑家都息事宁人了，怎么文官们还没完了？</p>
再说这帮文官什么时候如此好心，跑过来帮郑家伸冤出气了？</p>
但国舅爷郑国泰倒是跃跃欲试，准备亲自去接待。</p>
郑国丈很谨慎的对儿子嘱咐说：“你替我去见潘御史，就说我们郑家宽宏大量，已经不打算追究了！”</p>
“又不是我们故意生事，至于如此软弱么？”郑国泰有点不满意的说，“父亲你过去也不这样啊。”</p>
郑国丈严厉的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许造次，就按为父的话去做！”</p>
然后郑国丈又很不放心，仔细教导了一番如何应对。</p>
郑国泰承了父亲的命令，就去了前院。</p>
潘御史“押解”着林泰来，就在前院这里断案。</p>
郑国泰随便对潘御史行了个礼，正要开口，却听潘御史抢先说：</p>
“苏州府应试举人林泰来指使家丁当街殴伤郑家仆役十五人，证供确凿！</p>
本院在此宣判，林泰来向郑家人当面致歉，并赔偿汤药银十五两！另请礼部剥夺林泰来功名！”</p>
如果是平民这样打人，肯定不只是赔钱和道歉，还要挨皮肉之苦。但林泰来毕竟是举人老爷，有免肉刑的特权。</p>
还没等郑国泰反应过来，林大官人利索的对郑国舅九十度鞠躬道：“抱歉！都是在下的错！”</p>
然后林泰来掏出了三锭官银，每锭五两的那种，又强行掰开国舅爷的手，把官银塞进了国舅爷手里。</p>
旁边潘御史点了点头道：“可以了，本院这边处罚完毕！”</p>
林大官人立刻换了副嘴脸，指着郑国舅叫嚣道：</p>
“我林泰来并不是怕了你们郑家，只是碍于礼部沈尚书剥夺功名的威胁才认罪！”</p>
捏着十五两官银的郑国舅：“.”</p>
这踏马的到底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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