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都有些尴尬起来,这才起身将浮沉子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原以为你就是嘴碎,未成想还是个色坯子,你这样丢我苏凌的脸不?还什么出家之人......”
浮沉子一甩苏凌的手,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原处,仍旧是这样盯着琴湘看。
苏凌刚想开骂,穆颜卿这才出言低声阻止道:“这假道士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绝非如此孟浪之人,他或许看出了什么!”
话音方落,浮沉子忽的拍了一下巴掌,跳将起来道:“噫!卧槽!像,真特么的太像了,差点连道爷都没分辨出来!”
苏凌一脸蒙圈道:“浮沉子,你又没喝酒,说什么疯话!你说她像什么?”
浮沉子先是一怔,眼珠转了几圈,方鬼头鬼脑道:“像我们两仙坞壁画中的女仙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凌这才哭笑不得道:“你......够了!”
他这一打岔,穆颜卿好不容易做出的上位者的姿态,瞬间破功,赶紧一转脸,早已笑了起来,只是忍住没有笑出声去。
半晌方转过身来,又是冷若冰霜对琴湘道:“我问你,京都十三处暗桩,你供出了多少处?”
琴湘一低头,低低道:“供出了.....十处!”
穆颜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气恼,厉声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如此说来本影主还要多多谢谢你了!手下超生,还给本影主留了三处,避免了一锅端!琴湘,这碧笺阁,你是不知道,你若知道,怕是连这一处你也不会替我隐瞒的吧!”
琴湘闻言,心头一颤,忽的又叩头道:“穆姐姐......琴湘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敢陷姐姐于不义啊!”言罢,早已泪流满面。
她这话说的真切,不像是做做样子。
穆颜卿转过头去,也是痛心疾首,半晌方道:“琴湘,你五岁被卖到烟花柳巷,你唯一的亲人,你的血亲弟弟也被迫混迹于你卖身的妓馆之中,被老鸨、龟公张嘴就骂、扬手便打,三岁多的孩子,几乎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求着我师父空芯道人将你和你弟弟一同救出魔窟,哪有你今日?未曾想到,你如今却做出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穆颜卿声音也蓦地颤抖起来,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她对琴湘也是一片真情。
琴湘闻言,跪在地上更是痛哭不已道:“穆姐姐的大恩,琴湘死千次万次都无法报答万一!”
穆颜卿这才转过头来,眼神冰冷,质问道:“红芍影早有规矩,每人身边皆带了一瓶封喉毒药,若身陷死地,无法逃脱,便嗑了那毒药,以免落入敌手,受那些非人的刑罚!”
她说到这里,眼神也一暗道:“便是我这红芍影的影主,若真有那一天,也不得例外!”
苏凌闻言,心头一寒,蓦地抬头看着穆颜卿。
穆颜卿说完这些,眼中又如冰霜道:“我问你,你明知逃不了,为何不愿意服毒自戕!偏偏甘愿被俘虏,做出卖红芍影的事情!”
琴湘闻言,呼吸竟忽的急促起来,抬头望着穆颜卿,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终是欲言又止,将头一低,面如死灰道:“琴湘已然铸成大错,自知难逃一死,说什么也无用了,只求穆姐姐给我来个痛快!”
“你......!”穆颜卿手指颤抖,指着琴湘说不出话来。
苏凌看着穆颜卿和琴湘,忽的心中想到了什么,便站起来,走到琴湘近前,缓缓的蹲下,轻声道:“琴湘姑娘......我苏凌虽是第一次见你,却从你家影主口中得知,你并非那些贪恋权位,苟且偷生之人,想来你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妨说一说......若是你真就这样死了,便连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琴湘闻言,似乎抓住了悬崖上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死灰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希望,却不知为何,那希望之光转瞬即逝,她把头一低,淡淡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益了......”
苏凌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你先是被暗影司所获,如今又被抓回红芍影,想来是无暇顾及跟在你身边的弟弟吧!”
琴湘听到弟弟二字,刹那间浑身颤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住苏凌。
苏凌却不管她的目光,仍自顾自道:“琴湘姑娘,我知道你叛变也好,留的性命苟延残喘也罢,皆是因为你这个唯一的血亲弟弟吧!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她这话说完,便是穆颜卿也朝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琴湘浑身颤抖,忽的哭拜于地,凄声哀求道:“影主!穆姐姐!琴湘死不足惜!但求姐姐救我弟弟啊!......”
苏凌跟穆颜卿对视一眼,穆颜卿这才叹了口气,声音也有柔和了许多,缓缓道:“琴湘,是不是因为你弟弟?你莫要隐瞒了,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不是么?”
琴湘闻言,似下定了决心,方道:“穆姐姐,我不想背叛红芍影的!从来都没想过,琴湘心中感念姐姐大恩还未报答,如何愿意做出有如猪狗的事情来呢?可是,那暗影司人,实在过于冷血卑鄙!我弟弟自小便体弱多病,早些时日,便有家书来,说我弟弟已然病入膏肓,前些时,我派人秘密接我弟弟从江南来京都龙台,想着龙台城大,更有许多名医,等弟弟来了,或许能找名医医治,可是,却不想这个消息竟不知如何落到了暗影司的手里!那暗影司的伯宁嗜血无情,我弟弟一无所知啊,他不过是十三岁的久病孩子,可是他们那群恶人,根本不管这些,在半路劫了我的弟弟!”
穆颜卿闻言,心中也是一凛,抬头看了一眼苏凌道:“你看看,你做供奉这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凌无语,只得叹了口气。
琴湘脸上一片凄楚,又道:“我那日在城门口从日出等到深夜,却未曾等到弟弟的身影。待我回红芍影分舵时,桌上有一张字条,说要见我弟弟,明日单人千万龙台山南山流云台,我思弟安危,只得于第二日单枪匹马前往,刚到了流云台,便被暗影司的人重重包围,我左冲右突,拼命厮杀,却终究一人,力不能走脱,无奈之下,我便要服毒自戕,可是,那伯宁突然现身,阴恻恻的说,若不想搭上我弟弟的性命,便遂我服毒死了......”
琴湘说到这里,满脸绝望之色,眸中泪如雨下,朝着穆颜卿又磕了头道:“穆姐姐!那是我弟弟啊,当初我被卖烟花妓馆,我弟弟不离不弃,宁愿挨饿被打,也要偷些吃食给我,半夜天冷如冰,他自己脱了衣服,只穿小衣,就为了给我取暖!如今弟弟因我受到牵连,我如何就死?我只有这样一个弟弟,当初他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如今又因我命在旦夕,穆姐姐!穆影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穆颜卿闻言,一阵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看着她的无助,忽的想到自己,当年自己的哥哥以身殉主,自己的老父哭天抢地,抱着自己说,如今只有他们老夫幼女,相依为命了,那悲声是多么凄凉无助,她自己到现在只要入梦,那情景便无声无息的自梦中而来,她又多少个深夜,蓦然惊醒。
想到这里,穆颜卿黯然神伤,一阵眩晕,几乎栽倒。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肢。低声道:“穆颜卿......你怎么样......”
穆颜卿喘息了一阵,这才稍有回复,方示意苏凌放开她,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穆颜卿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不能因私废公,长叹一声道:“琴湘啊,琴湘!你好糊涂啊!你以为那群暗影司的恶人会放过你弟弟不成?那是你还有用,若你没了用处,你弟弟岂不立时就死了?”
琴湘忽的倔强的抬起泪颜,一字一顿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弟弟命太苦,他多活一时,也是好的......穆姐姐,琴湘入红芍影,从来不悔!可是,救我弟弟,亦不悔!”
穆颜卿无奈,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也没有什么多问得了,这是苏凌苏公子,他还有些事,要问问你!”
琴湘点点头,朝苏凌道:“苏公子,多谢你方才开解,我才能将心中之事全数说了,如今您有何事想要问的,便问吧,琴湘知无不言。”
苏凌点点头道:“你在龙台日久,可曾听过承天观?”
琴湘想了想道:“却是听过一些,我那里也有些情报,这承天观表面上是皇家道观,更被当今天子交往甚密,可却暗中跟当今司空私下也有联系,只是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还有......”
苏凌闻言,眼神一凛道:“还有什么?”
琴湘道:“我弟弟出事之前,我曾探知一个消息,可是太过笼统,还未及细查,那承天观观主瑜吉,似乎还和当朝大鸿胪孔鹤臣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可是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还未着手调查,便......”
琴湘说到此处,神色一暗,不再说话。
苏凌点点头,又问了一些话,无奈琴湘也多不知晓,更对那句谶语便是连听都未曾听过。
苏凌望向浮沉子,浮沉子一摊手。苏凌这才向穆颜卿点了点头。
穆颜卿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起身道:“罢了,今日就到此吧......琴湘,你铸下大错,虽其情可悯,但其罪难恕......我若饶你,如何告慰死去的姐妹,活着的姐妹又岂不寒心?”
她站起来,看了几眼琴湘,言语中颇为冰冷道:“你便在这里,等着红芍影的处置吧!”
说着,再不多看琴湘一眼,一甩火红衣衫,朝石门处走去。
石门缓缓洞开,穆颜卿三人迈步向外就走。
琴湘忽然如疯了一般,扑倒在地,匍匐着一把抓住穆颜卿的腿,痛哭绝望的哀求道:“穆姐姐!不影主大人!琴湘死不足惜!琴湘死不足惜啊!”
穆颜卿尽量的睁大眼睛,不然眼泪流出,却还是心如刀绞,饶是不忍,一抬头,怅然道:“你放心吧,红芍影自会救你弟弟出来......以后,我穆颜卿便是他的亲阿姊......”
言罢,一抽被琴湘死死抓住的腿,冷声道:“关门!......”
石门缓缓关闭,穆颜卿三人走了很远,还听到那石门之内,琴湘悲惨而又凄绝的哭声阵阵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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