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龙台。
夜已深沉,秋风茫茫。落叶飘荡,整个龙台白日的繁华,皆归于一片深秋的凄凉。
不好堂的后堂正厅,烛火晃动,隐隐似说话的声音传出,不过顷刻之间便湮没在呼啸的秋风之中了。
此时的苏凌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是一卮毛尖香茶。
只是香如故,茶已凉。
身旁王钧正和他说着什么。
但听王钧道:“公子不等那个浮沉子么?”
苏凌淡淡一笑道:“等他?谁知道他心中究竟向着谁?他白日突然前来,似乎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据林不浪所言,方习那出戏他应该是知晓的,若他真有心帮我,为何不在方习发难当日便现身帮忙呢?怕是存有私心吧。”
王钧闻言,忙道:“公子,难道那浮沉子想对你不利不成?”他早已习惯唤苏凌为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苏凌抽空曾去王钧家中看望他瘫痪的老娘,并亲自诊脉喂药,把这娘俩感动的痛哭不止,直呼恩人再造。苏凌好言劝慰,那王钧的老娘定要让王钧跪了苏凌面前磕头,发誓要一辈子跟着苏凌。
只是苏凌虽然医术精通,但王钧的老娘毕竟在病榻日久,所以想要彻底有所改观,还是需要许多时日的。
只是苏凌眼神奕奕,向王钧说,他的老娘定然可以重新恢复行动自如。
那王钧伺母至孝,已然在心中把苏凌当做至亲之人,便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舍得。
故而,他一直称苏凌公子,苏凌也就随他叫去了。
苏凌闻听王钧这样说,淡淡一笑道:“这浮沉子有些小心思,但若说害我,倒也不至于。只是若我不单独先去,定然窥测不到那两仙教和两仙坞真实状况,所以我还是要先去冒冒险的。”
王钧闻言,担心道:“那我随公子前去。”
苏凌摆摆手道:“那老杜是个粗人,你随我去了,这不好堂如何运转?你记住,我走之后,若明早未回,莫要去寻我,也莫要慌张,跟杜恒说我去你家看你老娘去了,你们照常开店便是......只是有人来瞧病,你登记下来,我回来了再说。”
王钧抱拳点头,可是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苏凌笑道:“你我之间,有话便说吧。”
王钧这才道:“若公子一直不回来呢?”
苏凌思忖了片刻方道:“无妨,若三日后我仍未返回,你便亲自去找郭白衣,让他去找黄奎甲去龙台山西山坳两仙教救我。你久居龙台,想必地形颇熟。”
王钧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走进内室,换了一身黑衣,用青纱遮了脸,将短匕藏于怀中,便要出门去。
王钧忙道:“公子,这短匕虽然锋利,但却过于短了,我这里有一柄剑,是我雇铁匠打造的,虽然不是宝家伙,但兴许好用一些。”
苏凌接过那剑,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觉得重量倒也趁手,随即点头道:“一会儿你回去,莫要惊动老杜,那家伙吃得饱、睡得香......让他多睡一会儿。”
说罢,苏凌刚推门要走,便听到后门有敲门的声音。
苏凌脸色一变道:“浮沉子来了......”
王钧也是脸色大变道:“来得好快!”
苏凌急声道:“你去开门,帮我拖住他,最少要拖住他一个时辰......无论用什么办法。”
王钧点了点头。
再看苏凌一道残影,已然跃上房顶。一身黑衣,溶于茫茫夜色之中。
王钧定了定神,这才前去开门。
苏凌趴在房顶,偷偷窥视。
却见王钧开了门,那浮沉子果然出现,不过却并未道家打扮,而是穿了件青色长衫。
那浮沉子见是王钧开门,先怔了下,这才道:“你家苏公子呢?”
王钧忙道:“正在卧房洗漱,不曾想仙师来的如此快。”
浮沉子不疑有他,大喇喇的进了院子,高声喊道:“苏凌......苏凌你倒是快一点......不就出去一趟么,怎么跟个大姑娘上轿一样墨迹?”
浮沉子便说便向里面走去。
王钧忙将他让到正厅。朝他一抱拳道:“我家公子交代过了,仙师稍安勿躁,先坐下喝一卮茶。”
浮沉子眼神一亮道:“毛尖......好东西.......快泡去。”
王钧神色不变,反身朝着前厅内室去了。
苏凌心中好笑,他从王钧去的方向便推测出王钧想要做什么。
那毛尖茶在这厅中便有,而王钧去的方向正是内室药仓。那里面除了正常的药之外,还有不正常的药——譬如,巴豆。
苏凌暗想,那毛尖巴豆茶够浮沉子喝上一壶了,这才轻纵身体,身影一闪,朝着龙台山去了。
............
苏凌头一次去两仙坞,好在那日林不浪给他画了图形,今日无星无月,苏凌在黑暗中便走便打了火折子,拿出图形细细看了。
按照图形所指,苏凌出了城去,朝着西方茫茫夜色中前去。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苏凌眼前便闪出连绵起伏的大山,黑夜之中,大山静穆,无声无息。
苏凌再不耽搁,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山道崎岖,多荒草深林。苏凌行了多时,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只有呜咽冷风,满眼凄凉。
单调儿重复的攀登行走,苏凌额上已然微微见了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黑暗之中,苏凌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似乎有些迟钝了。
忽的他似乎听到不远处有渺远钟声,嗡嗡之下,和着秋风,听不太清楚。
苏凌脚下加紧,又走了一程,便觉得眼前似有亮光,那钟声也听得更清晰了。
苏凌抬头循声看去,果真看到前方密林山坳之处,隐隐有座道观。
那道观在黑夜遮掩下,看不十分清楚,但苏凌觉得这道观所建的地势十分险要。
先是密林掩映,不走的近了,实难窥道观全貌。苏凌往远处看,便发现这里山峰陡绝,峭壁悬崖,怪石横生。
而那道观便好似悬坠与峭壁绝峰之间,横着将去路拦腰截断。
这索性是一座道观,若是一个关口,怕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了。
苏凌悄然上前,又走的近了许多,便发现前方透出更大的光亮出来。
那道观的全貌在这光亮下终于露出真容。
那道观好生宽大,方圆看不到道观院墙的尽头,院墙不知何故,似乎修建的格外高,苏凌仔细看去,那道观院墙上被灯光照去,隐隐有金字符咒话画于院墙各处,随着光亮忽明忽暗,仿佛真气流动一般。
苏凌在这道观外围转了好久,方才找到了那道观的正门。
那正门处左右并排四个大灯笼悬挂,将道观门前照的通透无比。
门前是青石台阶铺路,直直的向上延伸,足有百十个台阶。
台阶尽头便是高大的朱红院门,门的两侧各站着两个小道童守门。
饶是深夜了,那两个小道童昏昏欲睡,不时的打着哈欠。
院门正中高处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匾额——两仙观。
看来这两仙教的府邸便是这里了。
苏凌虽然不知道两仙教和两仙坞有什么区别,但也知道大抵都是策慈手下的道场罢了。
苏凌转了几圈,想要看看那道观之内是什么光景,只是那道观院墙实在太高,将道观内部全数罩住,根本透不出一丝光线来。
苏凌摇了摇头,一道身影已然来在院墙后坡。
后坡除了院墙,便是深渊陡壁。那落脚之地,只容得苏凌踮脚站立。
饶是如此,苏凌也不由的定了定神,他若稍不留心,向后挪个半寸,怕是早已人坠深渊了。
苏凌不再耽搁,身形一纵,已然越过半墙之高,他又半空借力,轻轻蹬了下墙壁,身形猛然一提,一道身影投入到院墙之内去了。
苏凌悄无声息的落下,辨了辨眼前,却发现应该是一处灌木丛。
苏凌刚想出来,便听到一队人的脚步自远而近的来了。
苏凌忙的趴伏在灌木从中,听着他们说些什么。
灌木丛的掩映下,果真有一队道童打扮的人顺着蜿蜒曲径,朝着苏凌这边来了。
但见这队道童,不过二三十人,看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皆是稚气未退的模样。
也许是深夜十分,每个道童的脸上都挂着些许的疲惫之意。
那话音正是从最前的两个道童嘴里传来。
那两个道童走在最前,每人手里托了一个托盘,苏凌看去,左边道童手中托盘里盛着一个玉柄拂尘,拂尘毛色雪白,看来是颇为精贵。
右边那个道童手中托盘托了一个青铜质地的玉净瓶,泛着金属独有的光芒。
左边的道童先出声道:“不知为何?今日这洗礼法会为何要选在三更半夜呢?真是不让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