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雍坊,西江米巷正北,锦衣卫指挥使司。
少保兼太子太保,以正二品都指挥使职掌锦衣卫事骆思恭,叫人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这标志着他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但该干什么呢?骆思恭拿杯盖儿刨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陷入了沉思。
他今天照例起了大早,然后坐着轿子到午门外候朝。在午门外,骆思恭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
骆思恭有些疑惑,因为领人进宫这种活儿,是不会让司礼监秉笔这种坐在云端上大太监来做的。
等官员凑齐之后,魏朝说话了:皇上今天、明天、后天都不会来上朝了,诸位请回吧。
说完,魏朝也不解释,带着几个随侍的干儿子转头就走。
百官吵吵嚷嚷,抗议连连,很快就包围了站着文官队列排头的内阁首辅方从哲。方老头也是狡猾得很,被人嚷了几句直接装晕。
百官无奈,最后只能找内阁次辅叶向高要说法。
叶向高被方从哲这招气笑了,但他还是要脸的。通过他的讲述,百官得知了昨天下午的事情:皇上叫司礼监给内阁递了一张条子,说是要改一改早朝的规矩。
左光斗第一个跳出来问:内阁认可了吗?
叶向高:......
刑科给事中傅櫆在同僚们期待的目光中也摆出了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内阁封驳了吗?
叶向高:......
叶向高和绝大多数阁臣一样,认为上朝与否本身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皇帝照常见官理政,上不上朝都无所谓。世宗修道二十年不上朝,不是照样牢牢地控制百官、处理政务吗。虽然建观炼丹、广搜祥瑞,搞得民贫国穷,但总还是理政的嘛。
可经过昨天散衙前短暂的角斗,叶向高已经看明白了,整个内阁只有史继偕一人是真心实意地反对此诏的。两大派都不想表态,而是想要对方表态。因为这事儿无论怎么表态都不会落下好处,支持皇上会被口诛笔伐,而反对皇上则很可能失去圣眷,并最终失掉内阁的席位。
但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可不管你那些。他们本能地觉得,神宗殷鉴在前,改朝、罢朝,接下来就该君臣不相见了......
骆思恭可不会自讨没趣,去掺和这种一定会惹得一身骚的事情。所以在文官们围着内阁诸卿讨说法的时候,骆思恭和一众勋贵便改道上衙去了。
皇上借着郑氏抄家的案子对东厂搞全面整肃。虽说魏忠贤已经宣告结案,但最后的结果却悬而未决。骆思恭每日坐立难安,生怕哪天西厂“执行”拿着圣上特别签准行动驾贴跑到他家里来拿人。
自东厂成立以来,锦衣卫就归其钳制,虽说东厂厂督品级不过正三,和他这个从一品太保比起来算是下官。但无论内廷还是外廷,衡量官员权力和衙门权限大小最直接的标准,是办事衙门离皇上常居地的距离。
内阁在紫禁城里边儿,所以区区正五品的大学士是各部正二品堂官的上官。而司礼监各大太监的主要办公地点甚至不是本部衙门,而是皇上身边。和外廷比起来,锦衣卫算是内侍,但和司礼、御马两监的秉笔、掌印比起来,锦衣卫可就只能算是卫队了。
所以新君即位之后,两任东厂提督上任时,骆思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送钱。王安一万两银,二百两金。崔文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一百九十九两金。
这些钱不仅是为了买平安,更是为了买留任。骆思恭自认为在“三大争”时期暗助过皇太子,即使不是从龙,至少也算不得叛逆。只要忠诚、听话是留任的机会的。
但现在崔文升下场不明、东厂案悬而未决。骆思恭真不知道送给进去的这笔钱会不会变成绞死自己的三尺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