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祖匝了匝嘴,勒马停步。
与他同来的百余人,也都停步。只有几人骑的驴骡不听使唤,一直往前去。骑士连连呼喝,费了好些功夫,才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捋足了胯下牲畜的顺毛,返回队列。
刘二祖的骑术也不好,所以正想办法下马,没顾上笑。他一腿踏在马镫,另一腿往地上够,但因为马匹不太听话,小步走着,所以踏地的左腿总也不能落到实处。
好在几个有眼力的部下都在旁边,连忙上来帮扶着。
因为这几天连续乘马,刘二祖两条大腿的内侧都被磨破了,这会儿痛得很。他站到地面,眼看身边歪歪斜斜的同伴们,再看前头声势煊赫的队伍,又是一皱眉。
“各位!”他抬高了嗓门,向左右同来的首领、寨主们喊道:“都下马来坐吧!松松筋骨,养养精神,咱们是山里的穷鬼,不要穷讲究!”
这些首领、寨主们能在深山中开辟局面,个个都是鬼精的,哪里不懂得刘二祖的意思?
当下人人呼应:“对对,咱们自家兄弟,不要讲究!”
瞬间百数十人全都下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休息,把整条道路都占了。
有几个傔从按着惯例,在路边挖掘灶眼,想烧一些热水。旁人嘲笑道:“你费这功夫做甚,我们来了磨旗山,难道还要吃自己的?”
“嘿!”几个烧水的傔从不服气地道:“谈得成就有吃的,万一谈不拢呢?”
“怎么会谈不拢?咱们刘元帅身边的好汉们,和杨元帅的部下本来就是一脉,大家都是造反的,这会儿来的谈的也是造反,怎么会谈不拢?你昏头了吧!”
刘二祖坐在人群最前头,伸了几下懒腰,用布巾抹着脸,只当没听到身边人的胡言乱语。
他用的布巾,是快破了洞的麻布,颜色黑而且脏。擦了两下,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另一块布巾:“老刘,用我的。”
刘二祖看了看身前这人的皮靴,也不抬头,随手接过布巾,只觉入手松软,原来是块雪白的棉布帕子。
“嘿!”刘二祖用力捏了捏帕子,又觉得有点不舍得,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捋两下,把帕子捋得平顺些。
“老杨,你这几年,真是过上好日子了!这样的好料子……用来做帕子?”
递给刘二祖帕子的,正是杨安儿。
他带着煊赫仪仗下山,在这片山间平野正撞上刘二祖等人。按照李思温等人的意思,正该继续调动人手,把威风摆足了,可杨安儿最后却改了主意。
他让部下和仪仗们稍等在远处,自家带着几名亲信和亲近的地方势力首领上前来,直接站到了刘二祖等人跟前。
刘二祖的部下们对着杨安儿,不敢稍有轻忽,俱都施礼,纷纷口称:“见过杨元帅。”
杨安儿略略颔首回礼,继续对刘二祖笑道:“我这边的寨子大都靠海,时常接到些南朝商船;海州往南,又是宋人的淮南东路,商贾往来不绝的。故而手头总能攒些好东西,过得是比山里强些。”
“那是强太多了,我看,如今你不像是贼,倒像是一个朝廷大官。”刘二祖沉声道。
杨安儿哈哈大笑,声如洪雷:“你计较这个做甚?我当过贼,再去做官,做腻了官,便继续做贼。这狗世道里,贼和官,又有什么区别?贼是贼,官也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