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以来,朝廷设在桓州、云内州的群牧监遭蒙古军洗劫。战马数十万匹尽数落入敌手,反倒是朝廷官军战马奇缺。杨安儿所部,本有战马六十匹,来到北方以后,因为不服水土,病死了很多。剩下几匹,诸将校都舍不得骑乘。
而来人不过数十,竟然能做到一人一马,这简直叫人两眼喷出火来。更可恨的是,这么多良马,都掌握在一个不敢上阵的庸人手里!
须臾间,一行车马来到近前。
骑士们纷纷勒马,而车架一停,帷幕掀开,随着一股热气勃发,走出来一名身材肥胖、周身绫罗锦缎的女真人。
此时初春,天气甚凉,但他身上也裹得太厚实了,以至于满脸油汗。一边走着,他一边挥动着窄小袖管扇风,口中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可他的体质又虚弱了点,走到杨安儿面前时,约莫受了风,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唾沫星子横飞。
这女真人,便是朝廷任命的铁瓦敢战军都统唐括合打。
当年杨安儿降伏之后,朝廷收编了他的部下,并以出自女真大族的唐括合打担任都统,杨安儿副之。
数年下来,唐括合打虽然并不能掌控杨安儿所部,杨安儿想要做些什么,想要瞒过这位名正言顺的都统,却也很难。便如此刻,杨安儿方才遣军出城,唐括合打就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趁着唐括合打掏出丝巾抹脸,杨安儿向部下们使了个眼色。
诸将会意,一哄而散。
唐括合打再抬头时,眼前只剩下杨安儿和亲近数人。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疑虑而阴沉的神情。
杨安儿满脸堆笑地紧赶几步,迎了上去:“近来少见唐括都统!”
唐括合打厚重眼睑一翻,盯着杨安儿,并不答话。
待到杨安儿行完了拜见上官的军礼,他才慢吞吞地道:“安国贤弟,何以忽然动兵?这是要打谁?”
杨安儿少年时贩卖鞍材为生,他名字里的“安儿”两字,乃是对贩卖鞍才之人的蔑称,不是能拿上台面的大号。所以他降服朝廷以后,自家起了个大名,唤作杨安国。
听得唐括合打询问,杨安儿不假思索地答道:“都统,前几日里,安州那边传来消息,说将要接受徒单刺史任命,出任安州都指挥使的萧好胡,被一个昌州溃兵给杀了。而徒单刺史竟然对那溃兵束手无策。”
“哦?”
“我以为,徒单刺史的举措,未免软弱了些。如此一来,朝廷威望大挫,恐怕便有一些对朝廷不忠之人,蠢蠢欲动!不瞒都统,从前日开始,我便收到消息,安州、安肃州、遂州、保州等地,散兵游勇们都有躁动。”
杨安儿顿了顿,看看唐括合打的神色,诚恳地继续道:“此前,都统曾要我尽快收编涿州以南各县的溃兵,只因我部粮秣不足,未能成行。可现时的情形,若再放任他们,恐怕真有麻烦了!是以……”
他做了个断然挥手下劈的手势:“都统,这次我必定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容他们闹出事来!”
“不敢当都统的夸赞。”
又过了一会儿,唐括合打问道:“徒单航吃了这么大的亏,却对那昌州溃兵束手无策?”
“是。那人杀了萧好胡以后,全身而退。徒单刺史不仅没有追究,听说,还派人去送了礼,以示安抚。”
唐括合打继续冷笑。
笑了好一阵,他又问:“那个昌州溃兵,莫非有什么来路?”
“咳咳,并无来路。那人原本是昌州乌沙堡的甲军,姓郭,很年轻。前年、去年与蒙古军厮杀时,他都有战绩,在寻常将士中间,颇具勇烈的名声。”
“这么说,就是个匹夫咯!”
“倒也……倒也没错。”
“那,安国贤弟,你派一队人马去,将他杀了。取他的脑袋来,我有用。”
“这……”杨安儿没想到唐括合打忽然冒出这样的主意。他待要推脱,却见唐括合打的神情十分坚决,只得躬身道:“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