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翰睁开眼睛,只见聂钰环已经结束了跪拜,站了起来,手上拿着一小朵淡白槐花。
她拉过邹翰的手掌,在他掌心画了个“牢”的字样。
“你又要去看你哥?”
邹翰微微一愣,看到对方脸上的坚毅表情后,无奈起身,“后天就是大理寺开庭审理的日子,恐怕不好见。监牢里的其他同僚对我已经有意见了”
刷拉。
聂钰环从竹篮中悄悄抽出一张一百贯的飞钱,朝邹翰比了个“嘘”的手势。
“嗯?这么多”
邹翰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钱。谁给的?一个好心人?
嘿,还真是人傻钱多哈”
————
踏踏踏。
一重一轻的两道脚步声,伴随着油灯光芒摇晃,来到了阴冷的大理寺监牢走道。
“嘿嘿,小姑娘,走近些,让我看清点。”
“又来看你哥了?哈哈,他得罪了金无算,今年秋天就要死咯。说不定尸体都要被抽筋扒皮,烧成灰,洒在那个孟什么的墓前呢。”
走道两侧的牢房中,响起了各路犯人们浑浊恶毒的话语。
邹翰面无表情地经过走道,手中木棍“不经意间”砸中了一只抓着铁牢栏杆的手掌,将其狠狠砸了回去。
而聂钰环,则紧绷着脸,迈步来到了大理寺监牢尽头。
不知是运气比较好,还是出于贵人的特地交代,这间牢房竟然要比大理寺其他牢房干净。
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而且不怎么看得到随处乱爬的臭虫和苍蝇。
“小妹,是,是你吗?”
聂石磊听到动静,拖着沉重镣铐,从牢房角落艰难地爬了过来,趴在了铁牢边。
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身上随处可见结着血痂的伤疤,脸庞乌青了一大片,本就不怎么清晰的口齿,变得更加模糊。
这些伤,一半是端午节那天晚上,被差役还有孟英的家人打的,
一半则是这段时间刑讯的结果。
聂钰环抬起瘦弱双手,穿过铁牢栅栏,握住了聂石磊的手臂,晶莹泪珠不断沿着脸庞滚落。
“没,没事的。”
聂石磊笑呵呵地安慰着妹妹,“爹,爹呢?他怎么没来?生,生病了?严重么?”
兄妹二人隔着铁栏杆,轻声交谈着。
直到邹翰隐约听到地牢上方动静,催促了几句,聂钰环才擦去脸上泪水,将那朵淡白槐花,放进了聂石磊的手掌中。
兄妹二人在过去朝夕相处,交流起来也可以直接用手势,不需要费力地在手掌上写字,
聂钰环比划出的手势,邹翰只能看懂一小半,比如槐花、放在身上、小心保管等等。
槐树神么?
邹翰不禁摇头苦笑,想到了那个快要在东市坊间消亡的民间故事,心底默默一叹,抬头望向冰冷阴暗的地牢顶部。
仿佛要透过不见天日的地牢,看清漫天星辰,
如果世间真有能够保佑平民的神明,那就请他还这起案件一个公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