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的浓烟在整个鲁德基上空翻滚,这个原本在苏德边境线上毫不起眼的小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由残垣断壁和浓烟火光拼凑出来的炼狱。
在城市上空盘旋的两架德军战机,在肆虐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终于调头向西飞去,片刻之后,就变成了隐约可见的两个小黑点。
切尔沃诺扎大街,一个满面尘垢、衣衫褴褛的女人,从一处废墟中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她双目无神,嘴唇干裂,只知道紧紧抓着右手中的一个小桶,脚步踉跄的沿着街边废墟的墙角,径直朝北走。
离着女人几步远的街道上,一辆被击毁的德军坦克,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两具几乎烧成了焦炭的尸体,扑倒在坦克的履带边上,而在街道的对面,一栋被炸毁的二层小楼里,一名德军机枪手正蜷缩在窗洞内吸烟。
看到在街道上踯躅而行的女人,这名机枪手愣了一下,随后,他丢掉手中的烟卷,佝偻起身子,朝着女人的方向喊了一声。
女人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那名德军士兵的时候,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尽管她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看对方的手势,显然是在让她退回去。
但女人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又继续向着街道前方走去,隐蔽所的水管在两天前便断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炸断了,为了不让孩子和家人被渴死,她必须冒险出来找水。
看到女人没有理会自己,仍旧在朝前面的十字路口行进,机枪手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显露出焦急的表情,他从布满弹孔的窗洞中探出头来,朝前方十字路口东北角的那栋大楼看了一眼,随即,突然从隐蔽的窗洞处跳出来,飞快的朝着女人所在的位置冲过去。
残破的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机枪手奔跑时发出的沙沙脚步声,以及他腰上水壶撞击所发出的叮叮轻响。
就在年轻的机枪手离女人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前方那栋大楼的二楼位置,突然炸亮一团火光,暴雨般激射而来的子弹,追着机枪手的脚后跟扫过去,在他身上炸出一蓬蓬的血花。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街道便被密集的枪声淹没,约莫五六分钟后,枪声渐渐停歇,而那名机枪手已经扑倒在布满碎石的街道上,整个人躬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之前的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她从十字路口对面的一处废墟中走出来,原本拎在手里的空桶,此时已经装满了水,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两个长条的面包,步履匆匆的往回走。在经过那名机枪手尸体的时候,女人的脚步停顿片刻,不过很快,她又加快脚步,没一会便回到了之前的那片废墟里。
农业学校的校园内,维克托从隐蔽的地下室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被浓烟笼罩着的天空。
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一向收拾的干净挺拔的军装,此时已经变了颜色,一张英俊帅气的脸上,不仅满是尘土,而且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颓丧中年屌丝。
这已经是他在鲁德基坚守的第三天了,在这三天里,火车站的阵地已经被德国人攻克,骑兵军供热厂在昨晚的最后一次联系中,仅剩一栋煤仓还在苏军控制中。接手了指挥权的科里尔泽科中士在确定了不会再有增援之后,申请毁掉电台,以免落入德国人的手里,他的身边还有14名士兵,其中包括了9个伤员,已经不太可能阻挡住德军的下一次进攻了。
鲁德基市区的防御也不容乐观,德军已经进占了西南角的一片城区,并且在迅速向北推进,他们的宣传车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喊话,号召所有抵抗的苏军士兵投降,说什么他们并不是斯拉夫人和苏联各民族人民的敌人,他们的进攻只是为了结束共产主义分子的邪恶统治云云。
类似这样的宣传,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但总归还是有一些部分人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那些被仓促招募起来的民兵,昨天一晚上,便是十数人逃离防御阵地,向德国人投降去了。
人都是怕死的,当死亡真正降临到面前的时候,很多人为了活着,就可以将其他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什么家人,什么立场,什么节操,通通都不叫事。
民兵的逃跑、投降,算是给维克托又上了一课,那就是:面对残酷的战争,士兵的选择真的是贵精不贵多,就像那些战事不利就选择投降逃跑的家伙,就算是一百万又能如何?不还是个废。
摸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早已扭曲变形的香烟,维克托小心翼翼的从仅剩的两支烟卷里抽出一支,先是放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这才迟疑着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两支香烟了,按照他的计划,今天可以抽上一支,剩下一支留到明天,如果明天那一支抽完,还不能离开鲁德基的话,那么他就没有机会再抽下一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