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去!咽下去啊求求你了……求你了!”
伽尔扭过头去――即使咽下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当蝙蝠草茎的作用退去,没有心,人是不能这样活下来的。
利器划过人体的声音响起,卡洛斯利落地一剑腰斩了史高勒,而就在史高勒的身体分成两半飞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响起了钟声,在整个地宫里回荡。
“亚朵拉特的……丧钟声。”古德先生喃喃地说。
不辨男女的尖锐的大笑声响起,应和着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僵直的脚步声响起,倒下的尸体一个个直立,如同牵了线的人偶一样,血肉模糊的身体渐渐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活着的人们面对着他们曾经的朋友、同事以及恋人,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
这些死人渐渐凝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身体,身上长着无数张脸,走过的地方所有的生命都要枯萎,从地上宫殿,一直踏入了地宫,外面的防御法阵全开,依然无法阻挡它的脚步。
一个恶灵人,与绝影山上、与千年前那场战役中出现的如出一辙。
它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仿佛顶礼膜拜一样将那巨大的手掌摊开,卡洛斯突然感觉到拉力,被他放在裤兜里的人骨盒子一瞬间从他身上飞了出去,他立刻发现补救不及,毫不犹豫地用那沾染着血迹满是戾气的重剑横扫出去,人骨盒子应声折成了两半。
然而依然笔直地到了恶灵人手里。
史高勒的断了的身体慢慢消散,最后化成一道光,重新归于人骨盒子中,变成了一段小小的骨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变故。
“撒旦之骨……”卡洛斯突然低低地说,“撒旦之骨其实是……不存在的么?原来所谓的撒旦之骨就是……一个人类么?”
绝影山颠,世界已经给了他们关于最后一个敌人的暗示,可惜但是大难中逃脱的人们没有意识到。
结界外纵然有千万只穷凶极恶的迪腐,依然可以激起最人们身上最后一丝血性。
而亚朵拉特的丧钟响起的时候,却让任何人都突然没有了斗志。
暗色的光从那怪物手里的人骨盒子里散发出来,慢慢拉长,最后成了一根权杖的形状,竟然与大主教办公室里的那一条如出一辙,只是表面凝着浓重的黑雾。
“它要干什么?”伽尔问。
阿尔多却猛地站起来:“结界核!结界核的核心曾经是撒旦骨,他要用新的撒旦骨去摧毁旧的!”
“可你不是说……”
“是的,撒旦骨被新的能量替换了,可是替换并还没有完全完成!”阿尔多抬手看了一眼表,“还有一个小时,无论如何拦住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权杖所触碰的地方,世界上所有的神兵都会被腐蚀,所有的生命都会被收割,传说那是比一万只迪腐的怨恨还要厉害的东西,可是……
有谁会知道,那只是一个人悲恨相承的心呢?
“艾美,你带路易离远些――你们去结界核那里,”古德先生突然开了口,这位老先生竟然一场冷静地说,“现在我还是大主教,有法阵的权限,地宫所有的防御法阵,或许能帮我挡住它半个小时,剩下的半个小时……”
他挺着圆滚滚的、可笑的肚子站在那里,并没有带那根象征着他身份的权杖,然而他胖乎乎的手指却虚握着,好像庄重地捏着一根什么东西似的。
好像他依然是那盛装高冕,举着象征着无限荣耀与神圣的大主教一样。
阿尔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另外两个人说:“走!”
他们迅速地撤走,把战场留给了这位现任掌权人。
而古德先生终于还是完成了他的承诺――半个小时。
尽管他的身体裂成了六片,血肉在地宫里刮起了一场腥风。
大片的防御法阵暗了下去,恶灵人看也没看抱着路易蜷缩在墙角的艾美,迈着沉重的脚步,往结界核的方向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血痕顺着艾美胸口的衣服蔓延了出来,他的双手颤抖得甚至难以支撑路易的身体,只能把他放在地上,伏在他身上,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
路易却仿佛陷入了一场梦――他梦见在一个寒冷的圣诞夜里,有一个男人猝不及防地吻了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篝火静静地着着的雪山上,一个人不知厌烦地说着喜欢他。办公室门口,对方那样正色地向他咨询对变性手术的看法,塞给他一个蝙蝠草茎的小瓶子……所有所有。
外殿硕果仅存的猎人们进入地宫的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有人惊叫一声:“那是伯格治疗师和梅格尔特先生!”
路易猛地睁开眼睛,他惊愕地发现,体温正在回归他的身体,仿佛有一种极强大的力量在修复着他的身体,艾美的呼吸却在颤抖。
“你对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艾美勾住了他的脖子:“我求你……说一句话。”
他整个人趴在了路易的身上,路易难以置信地伸手扒开他的衣服――在艾美的胸口,发现了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伤痕,他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用了影子魔的角?!”
影子魔的角磨成的粉末,能操纵人的梦境,作为代价,把对方身上的伤害,转移给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路易几乎是慌慌张张地去搜他的身,企图在他身上找到那些他没来得及吞下去的东西。
有人看不下去拉住了他:“梅格尔特先生!教官!你冷静一点!”
路易眼睛红得不像话。
“无论是施与还是接受,它在一个人身上……”艾美的话音断在这里,他甚至狠狠地勒住了路易的脖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施与还是授予,它在一个人身上,只能作用一次,一旦完成了所有伤害的转移,一旦所有的梦境都进行完毕,再不会有另外一只记忆小偷的角,可以做到同样的事。
“好疼……”艾美哭了起来,“好疼啊……你刚刚竟然有这么疼么?”
心里疼到极致,大概非要用自己的身体代替他不可。
不能容忍他身上有一点伤口,自己却哪怕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
可是这荒谬、残酷、可笑又可悲的东西……就是人类的感情啊。
“你说……”艾美攥住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你说‘你喜欢我’,求求你,你说……”
路易握住他的手。
“说啊!”艾美嘶声吼了起来。
“是的是的!”路易咬住牙关,好半天,才近乎哽咽地说:“我喜欢你!”
艾美终于带着他的眼泪笑了,他如愿以偿了。这句话好像终结了他所有的求生,让他不再挣扎,而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类似安详的表情。
“真遗憾,亲爱的,我不喜欢你啊。”
――这是他口齿异常清晰的遗言。
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阿尔多他们做太多的事――他们还找到了幸存的埃文。
“我们无法和恶灵人有任何接触。”阿尔多顺手把一瓶净化水扔给了已经用完了一瓶的卡洛斯,“法阵是唯一的武器,圣殿本身的法阵始终以防御为主,攻击力并不强,所以古德先生能撑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埃文听了,顿时傻傻地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从画了一半的法阵上抬起头来:“什么?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阿尔多冷冰冰地说,“如果你不想让他白死,就做完你的事。”
“这就是黑袍之战的时候使用的禁术么?”伽尔问。
“不,只有一小部分。”阿尔多回答,“当年的禁术是用整整一个月准备出来的,我们即使有四个人,现在也只来得及做完一部分,不能吸收它的能量,甚至不能杀死它,但只要能拖住它半个小时――所以我要求你们在自己已知的法阵知识基础上,在不影响整个架构的情况下,用副阵的形式加入一切你们知道的攻击元素。”
“只有半个小时,”他说,“我知道很困难,但是必须完成。”
埃文呆呆地接过净化水和攻击法阵专用的草茎液体,默默地想,是不是他……能永远都那么冷静呢?
沉重的脚步声终于从远处传来,阿尔多有条不紊地把最后一笔和卡洛斯负责的部分接上,四个人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阵群,覆盖了整个结界核锁在的墓室。
“这是一个有阵主法阵……”伽尔指出。
“上回是我……”
卡洛斯话没说完,就被阿尔多拎住领子扔到了一边:“想也别想,这一次阵主是我。”
卡洛斯目光闪了闪,竟然罕见地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只是当阿尔多背对着他径直走到了阵主的位置、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卡洛斯撤到埃文画的那部分法阵,低着头仔细看了看,然后弯腰填了两笔。
谁也没有在意――埃文虽然对法阵敏感,但毕竟是个才毕业的家伙,有不妥当的地方,被卡洛斯看见了填上一笔,是非常正常的。
他做完这件事,难得服从命令地乖乖退到了法阵圈外,握紧了自己的剑。
恶灵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