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倒下去,很可能整个队伍就会失控,路易清楚,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所以他连喊话也不敢用太大的声音,唯恐声线也跟着颤抖起来。
艾美感觉自己已经快走不动了,短短的不到八百米的极寒冰川,几乎要把他的脚也冻在了上面,此时却突然像被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当他意识到身后的这个人也在勉力支撑,并且岌岌可危的时候。
当他发现这个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他那副完美刻薄的面具,好像从来不会失控的人,也会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全身发着抖强撑。
艾美突然就觉得有了力气。
一种来自于……想保护什么的心的力量,艾美往前走了一步,晃了晃绳子,用颤抖但尽量轻松的口气说:“卢克斯你这蠢货,堵着路想冻死后面的我们么?你真的是猎人么,难道还不如我这个治疗师顶用?”
“你看看你的前边!那个傻大个埃文,他可是个实习生,实习生你懂么?他都还站着,你怎么敢跪下来?!”
埃文艰难地回过头来,对艾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感谢您的夸奖……”
伽尔低声呵斥了他:“闭嘴,保存体力。”
“卢克……”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艾美的话,路易甚至感觉那阴测测的低语声就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响起来的,他从未听过卡洛斯用这种不留情面、冰冷的语气说过话。
“我数三下,”卡洛斯的嘴角像是被寒风凝出了一层冰,“我会倒数三下,先生,如果你不站起来,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相信我,我办得到。”
路易惊愕地扭过脖子,看着独自站在队尾、和所有人保持着一点距离的卡洛斯用拇指撬开了他的重剑,又“啪”地合上,露出里面一点森然的刃,杀意冷冽,冷酷得吓人。
“如果因为你一个人堵住路,后面的人全被滞留在这里等着冻死,我只有扫清障碍。我想你应该听清了我说的话,”卡洛斯的手指一下一下地从剑鞘上磨蹭过,“那我就开始倒数――三――”
周遭的气氛似乎冷凝了,艾美想说句话,可他突然发现……在这样的卡洛斯面前,他不敢。
“二。”卡洛斯面无表情地说,“还站不起来么,窝囊废?”
跪下的猎人卢克斯的手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拼命地喘着粗气。
“好,我明白了。”卡洛斯冷冷地笑了一下,“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出口,周围翻滚的雾气突然被死死地冻住,一道巨大的冰刃硬生生地从那充沛的水汽里面被提出来――让埃文想起了当年卡洛斯刺死深渊豺的那一回。
也是这样大的雾,周围的湖水也是这样冰冷,那个重伤的男人也是这样的不顾一切。
可他的剑并没有对准自己人。
路易一声“住手”已经卡在了嗓子眼里,卢克斯却突然大吼起来,他就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吼声悲壮得让人不忍心听,而他竟然就这样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身上薄薄的蓝光突然爆发,额角却有冷汗划过,从身体上滴落的一瞬间,就被冻成了固体,砸在冰川上。
“继续往前走。”卡洛斯的语气几乎毫无起伏地说。
卢克斯那声咆哮似乎点着了所有人心里的一把火,他们竟然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极寒冰川,当脚落到另一边的实地的时候,艾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脚下一软,差点把路易也给带趴下,却被人一把提起手臂拎了起来。
“到前面被风的山崖里去,那里有个山洞,不要停留在这里。”卡洛斯的脸色青白一片,看不出他的表情,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艾美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冰川上发生的事让他积威仍在,本来已经瘫倒的猎人们互相搀扶起自己的同伴,步履维艰地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卡洛斯依然缀在队尾,他的脚步看起来没有丝毫勉强,依然保持着固定的步速和频率,好像一个精密的机械人,然后在和所有人离开了几步之后,他的脚步却突然踉跄了一下,就好像膝盖上有一个细小的零件坏了,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勉强站住,隔着厚重的衣服都能看出他的腿在抖。
他摸出一块巧克力,手却抖得吓人,撕了两次都没撕开。
巧克力突然被一只手拿走,撕开包装纸塞进了他嘴里,阿尔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够了,”阿尔多的声音压在喉咙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已经过来了,放开你在别人身上下的咒文,你以为你是超人么。”
卡洛斯原本全身绷得紧紧的,连肌肉都在隐隐作痛,此时突然被阿尔多扶起来,整个人骤然放松靠在他身上,顿时觉得连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跟卢克斯道个歉……”卡洛斯的头靠在阿尔多的肩膀上,却难以支撑似的往下滑,几乎埋在对方的胸口上,他轻轻掀动嘴唇,“我不是故意……非要那么……”
“得了,给我闭嘴。”阿尔多一手搂住卡洛斯的腰,架起他的胳膊,半扶半抱地拖起他。
“快要到顶了。”卡洛斯在他耳边小声说,“山顶之后,就是那个翡翠一样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