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可能加派援军,傅落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她没想到敌人竟然下了这样的血本,这简直……简直是攻打当年地球堡垒的节奏。
再加上叶文林油嘴滑舌的那声“将军”,她一时间卡了一下壳。
“别乱叫。”傅落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又觉得叶文林的状态不对劲,仿佛是一匹野马时刻准备脱缰,于是说,“你没事瞎激动什么劲?”
叶文林神神鬼鬼地深吸了口气:“失态了,但是我嗅到了曙光的味道。”
傅落望向黑压压的敌舰群,一时间只觉得暗无天日,哪来什么曙光?
她低声问:“疯了?”
叶文林就收敛了笑容,目光悠远地穿透了通讯视频,甚至穿过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敌舰,直落到了宇宙的边缘。
“我没有,”他说,“真的,是曙光的味道。”
傅落一怔,忽然之间,她感觉到某种奇异的东西从叶文林的字里行间渗透下来,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有些玄,但却不飘渺,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仿佛有一堵遮天蔽日的墙挡在面前,墙后却隐约传来百灵鸟的歌声。
但傅落很快收敛心神。
下一刻,她的声音像泉水一样从指挥舰里流出来。
“各部门注意,敌军至少两倍于我军兵力,本次任务第一优先级为救援和战略性撤退,原则是速战速决,尽量减少与敌军的正面交锋。”傅落停顿了一下,“叶队长,请把前锋限速在千分线下,以防甩下后队,所有战舰严禁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展开短距离跃迁,我再重复一遍,严禁直接跃迁楔入敌军阵营。”
叶文林眼睛里诡异的贼光缓缓地黯淡了下来,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有些自嘲地微笑了一下:“唔,你是对的,我忘形了。”
救援部队动了,以尖刀为锋锐,速度不快也不慢,悄无声息地滑向战场。
尖刀渐成尖刺阵型,前锋和主力距离却并没有拉开。
进入六十个射程单位范围,舰队龙吸线遮不住了,突然,整个舰队毫无预兆地一起加速,他们虽然并没有空间跃迁,但二代曲率驱动器依然显示出其无与伦比的精确与灵敏。
整个救援部队就像一只稳扎稳打的短匕首,短促而精准地钉入了敌军七寸。
叶文林:“向友军发送通讯请求,让他们注意闪避,引力炸弹准备,豁开一条口子。”
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引力炸弹是耶西丢出去的,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甚至一度充满恐惧地称其为“人造黑洞”,只有最疯的那个疯子胆敢亲身尝试逃逸速度和引力波强度。
然而地球军引入引力炸弹至今,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打了无数场,无数次的磨合与数据记录,已经让叶文林到了拿眼大概齐一扫周围环境各项参数,就能判断出引力炸弹的安全距离的地步。
他星系的包围圈十分肃整,一颗引力炸弹下去,他们被迫闪避,不可避免地在包围圈外层撕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对方反应也很快,立刻将炮口一致对准了这支地球舰队。
楔子形状的地球救援部队在炮火中从容变队,两翼巨舰火力顶上,掩护无缝衔接。
先锋尖刀连轨迹也不改,同时往两个方向,在厚厚的他星系包围圈中投下了两枚引力炸弹,将他星系包围圈硬生生地挤压成了一个两边厚当中薄的形状。
傅落:“驱动预热,以对方对我们发射引力炸弹为信号,全体准备第一次跃迁。”
对于密集而整肃的队形,引力炸弹是大杀器,他星系人当然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弃这种武器。
傅落话音没落,叶文林已经仿佛心有灵犀,将第一次跃迁的参考坐标群发了出去。
一切就好像镜头快进,坐标刚刚一闪,敌军已经抛出了肉眼可见的引力炸弹。
从引力炸弹脱节而出到彻底爆炸,总共经历一秒半,而引力波爆发的一瞬间是会对曲率驱动系统产生较大影响的,也就是说,从敌军抛出引力炸弹,每个人的反应时间只有不到一点五秒。
恐怕连个“向右看齐”的时间都不够,但是这支包含数十艘巨舰的队伍,居然集体青烟一般地消失了,下一刻,引力波警报响起,而地球舰队已经精确无比地落到了既定坐标。
他们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果断变队,两翼最高马力高能炮和导弹清道夫似的扫了出去,在他星系包围圈中削了个窝。
目瞪口呆的地球小联军被这支从天而降的友军惊呆了,指挥官缓缓地脱了帽,看着近在咫尺,快速将他们包围保护起来的支援部队,毫无征兆地把节操喂了狗。
“好、好帅,”友军指挥官花痴一样喃喃地说,“你们管饭吗?管披萨吗?管的话能把我一起打包带走吗?我会调三种意面酱,还可以每天免费来一段脱衣舞——真的,相信我,我很有料的,有胸肌有人鱼线,屁股还很翘……哔——”
小联军指挥舰上所有其他国家成员们合力掐断了这段通讯,誓死拒绝被这种人代表。
……好在叶文林和傅落的外语水平都乏善可陈,谁也没听懂意大利语。
同一时间,地球上,王岩笙飞快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对角落里的人说:“你这样不行,一个人撑不了多久,要么我找技术人员,把你大脑皮层里的信号导出,所有信息让我的内参们去过滤……”
轮椅上的男人消瘦憔悴得仿佛随时要去蹬腿见阎王,头软绵绵地靠在一边,手背上插着针管,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脉络分明极了。
听了王岩笙的话,男人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皮,用一种舒缓而温柔的口味说:“你知道你的内参里有几个内奸吗?”
王岩笙的手陡然一顿。
轮椅上的男人疲惫地笑了一下:“唔,等我排查完毕告诉你——那你再猜,这么多年了,当年的‘星尘’是就地倒戈的多,还是尽忠职守地多?”
王岩笙面色沉郁,默然不语。
“你猜猜看,我是骗你的?还是骗你的?还是骗你的?”男人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有一点顽皮的笑容。
王岩笙叹了口气:“叶老师……”
男人平静地打断他:“叶维,不要叫我老师,一切称呼都是代号,不要赋予过多感彩。”
说完,叶维低下头,过了一会,他又低低地叹了口气:“情报是一种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工作,搞情报的人都是被迫害妄想症,在这个漩涡里待得时间长了,谁都不免疑神疑鬼——格拉芙最近要开始清扫他们内部,我们会面临更危险的局面,方才我只是提醒你一声。”
王岩笙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放在耳边,对方低声说:“海盗代表已经到了。”
王岩笙听罢,没有回答,径直按断了手机,吩咐说:“给我连线杨宁大校。”
叶维缓缓地操纵着轮椅,转到了一个布满阴影的角落里,就好像他这个人也是阴影的一部分。
杨宁的心神全部牵连在八小时之外的战场上,通讯接通地时候,只匀给了王岩笙一个心不在焉的侧脸。
王岩笙:“现在什么情况?”
“前线战报,专家团只剩下几艘救生舰艇和一个小兵,但是重要资料还在,中途被友军救下,但是之后他星系至少出了四个精英师以上的兵力——我的人已经到了,双方从开始交火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分钟,已经撕开敌军包围圈,以救援任务为最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