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士兵冒冒失失地闯入了指挥室,“长官,我们……”
“知道,我们被包围了,我又不瞎。”耶西背对着他,语气十分怠慢。
那老男人金发斑驳,手指间竟然还大逆不道地夹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烟。
士兵瞳孔一缩,忍不住脱口说:“长官,在太空舰艇上抽烟是重罪……”
“我乐意抽啊。”耶西用一种比乡间小调还要轻柔的声音哼哼这说话,“怎么样?你打算来咬我吗?”
长官是个无耻的悍匪,士兵只好无语凝噎。
这一秒,整个舰队都在一触即发的战局中等着这个男人的命令,他却不慌不忙、认认真真地吸着嘴里这根烟,同时哼着著名而古老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那低哑、若续若断的哼唱回荡在整个舰队的频道中,顶着重兵围困,在极端的宁静中,孕育出诡异的一触即发。
终于,烟燃到了屁股,耶西不慌不忙地把它捻灭在了雪亮的操作台上,“嘶”的一声,士兵的脸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这时,他注意到,耶西笑了,是饥饿的野狼见见了生血的那种笑法。
“各部门注意,”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我说‘预备——起’,大家就跟着我干他们。现在,远、中、近最大重量级导弹同时预热,左翼所有高能炮准备放烟花,引力炸弹上自动瞄准程序……”
士兵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长官!他们有至少二十艘以上的巨舰和无数的随从舰,你……”
“这我也知道啊。”耶西转过头来,男人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渴望着什么似的舔了舔嘴唇,“不过小宝贝,你不知道我是一条疯狗吗?”
士兵在他的笑容中毛骨悚然。
耶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女士们先圣们,狂欢吧!”
他话音方落,星际导弹沿着凄厉的轨迹,毫无预兆地奔向了浩浩荡荡的他星系群,密集的高能炮仿佛原地烧出了一颗人造太阳,刺得人眼生疼,在其掩映下,三颗引力炸弹连发,整个战舰中引力波警报器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他疯了他疯了!”会议室里的科学家叫唤成了一团,“引力炸弹极限是两颗并发,三颗引力炸弹结果尚在论证中,可能会引起空间坍塌啊!”
“连接指挥中心!连接……”
下一秒,耶西的声音在全体舰艇中响起,他像个西部马仔,打了个呼哨:“哟吼——闭嘴吧书呆子们,你们见过真正的坍塌和黑洞吗?”
说完,他猛地把指挥舰沉了下去,直上直下中,舰上的人快把心都吐出来了。
对方显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巨大的引力炸弹配合着无数导弹飞了过来。
耶西:“跃迁!”
无预热、无预兆的集体跃迁,在他命令出口的一瞬间实现,升级版本的曲率驱动器发出难以忍耐的轰鸣,时空扭曲中,依稀是老队长锥心泣血般的心疼脸。
这支海盗血统浓重的地球正规军,就像一群自不量力的野兽,对天张开爪牙,悍然闯入了敌阵。
地球,全城戒严。
地上与地下的住宅全都变得不再安全,手无寸铁的平民被集中在了一个钢铁打造的收容所里。
收容所是战争时期的特殊产物,建设得十分仓促,外观上自然也不可能下太多的功夫,乍一看,就像一个盘踞在那里的大怪物。
收容所里的空间狭隘如蚁穴,外面有森严的电网,坦克和机甲的双重重兵把守,人们迫于安全,拖家带口地逃进来,就像是千里迢迢地主动把自己关进了监狱,以获得一阵苟延残喘般的短暂平静。
本来,住在这里的人每天还有一个半小时的集中外出活动时间,而现在,最后的自由消失了。
地面战场突然变得险恶了起来,他星系人就像是已经厌倦了伪善的和谈,在沦陷区边境上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炮火之下,如今已经看不见蓝天了。
付小馨他们的车开得很慢、也很谨慎。
她的伤腿已经安上了义肢,装在长裤里,外人不怎么看得出端倪来,本人也好像戴上了隐形眼镜一样——刚开始有些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完全可以忽略“自己的腿不是原装的”这个事实了。
只是阴天下雨的时候还是很疼。
她本来是去送一批近地机甲的,地下军工厂行事低调、但戒备森严,附近被安全部安插了无数的便衣,但尽管是这样,工程师们依然谨慎得要命,每次武器出库,都会有专人确认交到军方手上。
经过收容所的时候,随行的一位研究员小张下了车,要顺路去给收容所里的家人送点钱,他们就把车子停在了街角。
付小馨就是在这个戒严的时间,在街角碰见违禁的男人的。
以她八十岁的阅历,一时间居然看不出那个男人有多大年纪,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相貌不俗,只是瘦得几乎不成人样,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极白,是经年不见阳光的那种白,几乎让人有种“他的皮肤是透明的”这样的错觉。
就像个成了精的水母。
此时的街道已经千疮百孔,无数轮的轰炸早把光洁的地砖炸成了大花脸,再加上降雨,没多久就和了泥,男人的轮椅被卡在了泥泞中。
付小馨远远地看见他似乎几次试图启动轮椅,但不知是动力不足还是怎么的,轮子卡在里面,死活出不来,男人却也不着急,出不来,他就若无其事地停止了尝试,坐在原地,惬意地晒起了太阳,好像远处传来炮火隆隆都只是喜庆的二踢脚。
这时,研究院小张正好从收容所里走出来,也发现了陷入困境的男人,出于知识分子固有的同情心,研究员小张走过去,用力推了一把,把陷进泥沼的男人推了出来。
苍白单薄的男人露出一个仿如一触即碎的微笑,表达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