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你十六岁那年还有一次机会,但是我仔细想过了。那宫里最是讲究出身与排场的地方,纵然你才貌皆不弱于人,然而别人终究会因为咱们薛家的没落而看轻你。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出头,太难了,为娘的难道就不心疼?”
薛姨妈说着,将宝钗搂进怀中摩挲。
宝钗紧紧依偎在薛姨妈身上,感受到母亲的失落与灰心,她想安慰她,说她不怕,她有信心……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母亲说的都是最中肯真实的话。
宫里,比世间任何地方都要讲究出身与排场。
就比如,贾府的元春。
虽然有皇后娘娘的关系,但是她甫一上位,便能坐镇凤藻宫,为一宫主位尚书,贵为四妃之一,便是因为她乃是八公之首贾家的嫡出长女!
这是她最大的仪仗。甚至,若非她是贾家的女儿,皇后娘娘都不会选择抬举她。
换句话说,连元春这样受了人和与天时的眷顾,她都用了七八年的时间才熬出头,可见这一条路的漫长与艰难。
那么,她薛宝钗又凭什么以为自己进宫之后就一定能青云直上呢?
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不占。唯一值得她仪仗的,或许就是自身不凡的容貌与才情。
可是,那是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具有美貌和才情的女子。
一旦失败,便是徒耗所有的青春于那深宫。
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是宝钗却也深知她父亲病重后的思量。
送她进宫,这是唯一能让薛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所以,她从没想过后退。
此时被薛姨妈这么一说,她反而忍不住落下泪来。
薛姨妈轻拍着宝钗的背,柔声道:“别哭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也委屈,如今我也想通了。世上之事,有盛必有衰,强求不得。
你哥哥若是能早些懂事,操持起这个家便罢了,若是不能,好歹也亏待不了我们母子三个的吃穿用度。”
薛姨妈这不过是白话。薛蟠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还是比较清楚的,如今她帮着操持着薛家的家业。她只希望将来薛蟠能够守住这份家业就好,至于开拓,那便算了吧。
宝钗过了许久,终于又道:“我知道妈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只是,纵然不进宫去,也犯不着一定要进姨妈家,还要搭上咱们自己家的银子,女儿有那么差么?”
宝钗说着,既有几分羞臊,也有几分不忿之意。
正是呢,从来只听说男方下重聘求取女方的,到她这里,竟要她们家倒贴银子,好像上赶着要嫁给他们家似的,这才是宝钗最难接受的地方。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薛姨妈神色变暖,笑意盈盈道:“你姨妈家近来遇上大事,家中暂时短了些银子,所以才会跟我开口。
说来,你姨妈家在京中也算是名门了。虽然这样说出来不好听,但是当初进京的时候,之所以住进你姨妈家,其实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父亲去了,你哥哥年纪小不理事,咱们家又有颇大的产业,难免招人惦记。远的不说,便是你南京的那些叔伯、太公们,一个个眼睛也是大睁着,都想上来讨便宜。
所以,我才来投的你姨妈。
如今他们家骤然遇上大事,一时短了银子,找我们借当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你姨妈过来,拿了相当份额的房契和田契,和我开口借当二十万两银子。我说不用抵押,她却执意不肯,只说以后凑还了银子,再将那些东西给她便是,中间谁也没损失,方是处长之道。我便答应了。”
宝钗这才了然,又问:“既然如此,那怎么他们府里又传了那样的话出来?”
薛姨妈看了宝钗一眼,笑道:“你姨妈说你模样好,性子好,端庄又知礼,问我可舍得把你许给宝玉?
这不过是我们姊妹之间私下里说的话,本不与其他事相干。至于宝玉身上的玉和你身上的金锁之事,你姨妈和我早就提过了,只是当时你要进宫,她才没好说。
这次大概是见我口风松了,所以有意让下人传的吧,你姨妈也算是有心了。”
薛姨妈笑着说完,见宝钗居然在沉默,便问:“怎么,难道你不乐意?宝玉这孩子我看过了,方方面面都好,而且我看他往常对你也体贴,你们表姐弟的关系也亲近,这可是最难得的。”
宝钗抬头,认真道:“可是,他们府里都知道,宝玉和林丫头两个关系最为亲密,远非常人所及。我看,宝玉多半是用心在林丫头身上的。”
至于林黛玉是不是属意于贾宝玉,这个几乎不用多说。
薛姨妈眉头皱了皱,随即舒散开来,道:“林丫头是那府里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从小和宝玉一处长大,略比别人亲近些也是有的。
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像你说的那样,以小孩子间的亲近来算。”
宝钗想了想,最终还是只能无声的点点头。
薛姨妈说的在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这在宝钗看来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只是事涉自己,宝钗却不希望,她的婚事,掺杂一丝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