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王熙凤等人风风火火到了贾母院里,才发现是虚惊一场——老太太非但没有生病,还正搂着史湘云笑的前仰后合。
王熙凤把那笨嘴拙舌的丫鬟,喊到外面骂了个狗血淋头,重新转回屋里时,却见老太太正拉着宝玉、黛玉,询问邢岫烟的婚事。
当得知邢岫烟已经定下,要去孙家做妾之后,老天太便曲起指头一五一十的计算着,最后皱眉道:“孙家二郎旁的都好,偏这上面随了他那哥哥,还没成亲的,先就纳了这许多小妾。”
王熙凤闻言忍不住腹诽:你自家儿孙,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嘴上却笑道:“他娶几个是他家的事,左右也花不着咱们一文半子儿的,您这又操的哪门子心?”
贾母不置可否摇了摇头,顺势斜了史湘云一眼,随即却又是一声叹息。
当初清虚观看戏时,因孙绍宗挑中了那只麒麟,贾母心中便曾起过心思,要撮合他与史湘云的姻缘。
可还没等开口呢,史家就同卫家热络起来。
老太太虽然跟看好孙绍宗,到底不便直接插手娘家的事儿。
后来卫若兰摊上官司,史湘云的婚事不了了之,孙绍宗却是扶摇直上,俨然成了年青一代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贾母自然便又想起了旧事。
只是……
史湘云这风风火火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了这许多人分宠?
再说孙绍宗未曾成亲,就已经有了庶长子,更荫封了七品爵位,日后这嫡庶之争怕还有的闹腾呢。
想到这里,老太太便发出了第三声叹息。
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左右史湘云如今也还小,保不齐等她叔叔从云贵回来,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呢。
众人却哪知道,这短短时间里贾母心头,竟转了这许多心思?
只陪着她笑闹了半个时辰,眼瞧着老太太精神不济,三个小的便先行告辞离去。
王熙凤原本也要去前院处置家务,却不妨被老太太一把攥住腕子,顺势又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
王熙凤见这郑重其事的架势,当即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强笑道:“老祖宗这是要同孙媳说些什么?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您可别把我吓住啰。”
贾母见她依旧强颜欢笑,便又加了一只手上去,两只干瘪却温热的手,裹住王熙凤一只柔荑,幽幽道:“说是孙儿媳妇,可我也是自小看你长大的,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顿了顿,知道不把事情点破,王熙凤肯定不会敞开心胸,便又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毕竟是从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他肚子里有什么零碎,我能猜不出来?”
“原本想清楚前因后果,我就要把他喊来执行家法,可后来瞧你似是趁机拿住了他的短处,便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否则一旦把事儿挑到明处,凭老大那无赖的性子,怕是要破罐子破摔,再没有半点忌讳了。”
听贾母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王熙凤眼中已是挂了泪花,等她稍稍停顿,鼓励似的望着自己,更是忍不住扑进贾母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贾母宠溺的抚着她后背,柔声道“我知道凤丫头你心里委屈,可谁这一辈子,不是咬着牙扛过来的?”
“左右你现在也拿捏住了那不孝子,索性把个鸡毛当令箭,让他把琏儿也管起来,让琏儿与你消停的过日子——但凡你们夫妻和和美美的,便是针尖也插不进去!”
王熙凤只是抽噎,脑袋在贾母怀里一耸一耸的,似是点头,又似乎只是哭泣时的自然反应。
许久,她那哭声才渐渐的小了,难为情的自贾母怀里起身,期期艾艾的解释道:“老祖宗,我同孙家合伙做生意,原想着只是担个名儿罢了,也没寻思着能有多少进项,却没想到他家把生意弄的这么大……”
“我理会的。”
贾母爱怜替她理顺了鬓角,宽慰道:“左右这事儿老大已经认下了,你以后也别再提了就是。”
“老祖宗!”
王熙凤忍不住再次动情的扑入贾母怀中,只是在那谁也瞧不见的时候,她脸上的感动却渐渐化作了森冷。
老太太说了这许多,似乎是在推心置腹,可她却从未想过要严惩贾赦,话里话外最看重的,也还是荣国府的名声。
至于劝贾琏从良云云,事到如今王熙凤却那还敢奢求?
唯一实惠的好处,也就是不再追究那笔银子了。
但那其实是贾赦扒灰未遂的补偿,本来就在王熙凤的预计当中,又怎么可能让她感恩戴德?
说到底,这母慈子孝的,也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的戏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