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将贾宝玉轰出去之后,王熙凤倒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悄默声的走到了门前——虽说眼下贾琏似乎不再拈酸吃醋了,可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是要讲些避讳的。
因此直到确认外面的丫鬟婆子,可以隔着湘帘窥见自己的身影,王熙凤这才转回身冷笑道:“孙大人这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法,竟迷了我们爷的心窍,让他把身边那香的臭的,全都一股脑割舍了给你!”
时值秋日正午,阳光随着微风穿过湘帘的缝隙,荡漾着播撒下来,在她那精致的五官上镀了层淡淡的暖色,因此王熙凤虽是拧眉立目俏脸含煞,却丝毫不显得冷峻,反而透出些别样的韵味来。
孙绍宗两手一摊,无辜的道:“嫂子这可真是冤死我了,自打和琏二哥闹了误会,我们两个就没打过正面,就算我真有妖法也没处使去——昨儿瞧琏二哥那热乎劲儿,我还当是嫂子念及往日情分,替我美言了几句呢。”
听他提及‘往日情分’,王熙凤登时想起了大闹怡红院的旧事——其实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压根就记不得了,可越是记不真切,就越是忍不住要往那‘羞人’处脑补。
因而听了这‘往日情分’四字,她脑中便填满了种种羞人的窘态,竟比孙绍宗亲身经历的,还要香艳上几分。
于是王熙凤那镀了金芒的脸颊上,立刻又飞起两道红霞,直瞪着丹凤三角眼,恶狠狠的啐道:“哪个和你有什么往日情分?!再敢满嘴喷粪,仔细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这反应之激烈,倒真是出乎孙绍宗的意料。
他愣怔了一下,才分辨道:“二嫂子这般激动作甚?小弟指的是一起搭伙做买卖的情分——”
说着,他自袖筒里摸出两张银票来,抖开了冲着王熙凤晃了晃,满面无辜的道:“这白花花的银子,难道还说不得了?”
眼见那票据上明晃晃的,印着‘足银壹萬兩’的字样,王熙凤面上的羞恼,顿时无声无息的化去了大半。
自从去年秋天查账以来,这一年多里没了大半的进项,又要勉力维持当家主母的排场,其中的冷暖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而这两万两银票在王熙凤眼中,真如久旱甘霖一般,再顾不得什么避嫌,下意识的趋前两步,伸出青葱也似的五根指头,就要将那银票攥在手里。
孙绍宗忙往后缩了缩手,正色道:“按照买卖家的规矩,其实这银子是不该给的,只是我体谅嫂子的难处,才求家兄垫付了两万两出来——嫂子就算不念往日情分,好歹也该理会我这番苦心才是。”
他这话虽然半句没提及平儿,但内里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王熙凤娇躯一僵,那芙蓉粉面上先是闪过些愠怒,继而又浮现出几分迟疑与不舍。
眼瞧她那一对儿丹凤眼,目不转睛的钉在银票上,孙绍宗心下正觉稳操胜券,就见王熙凤忽然噗嗤一笑,掩嘴道:“倒不曾想,平儿那丫头竟真入了二郎的法眼——也罢,好歹是主仆一场,我便成全了她吧。”
孙绍宗大喜,忙一躬到底:“多谢……”
“且慢!”
谁知王熙凤却又摇头道:“我虽然愿意放人,可身边却委实离不开她,二郎且容我些时日,等寻着个能顶替平儿的,再让你们两个长长久久也不迟。”
说着,盈盈的道了个万福:“老祖宗怕也该歇够了,我得赶紧去跟前支应着。”
目送她转身婷婷袅袅的出了晓翠堂,孙绍宗低头看看手上的银票,不由暗自后悔方才不该操之过急,暴露了自己对平儿的重视。
眼下王熙凤飒然而去,自然不是要放弃这两万两银子,而是自觉捏到了孙绍宗的短处,无须再为了这两张银票同他讨价还价了。
如果孙绍宗没猜错的话,在自己离开荣国府之前,王熙凤肯定会安排平儿前来,向自己讨要这两张银票。
届时若再提出什么条件,为难的可就是平儿了。
唉
失策、真是失策!
眼下后悔也晚了,好在还有贾琏那里可以指望,以后找机会旁敲侧击,看他亲近自己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再伺机把平儿讨过来也就是了。
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孙绍宗也跟着挑帘子到了院里,却见一个高大丰壮的女子,正同贾宝玉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司棋?”
孙绍宗疑惑道:“你不在大嫂身边伺候着,跑来这里作甚?”
司棋忙上前回禀:“原本太太是想下午同二爷一道回府,谁知大老爷忽然扭伤了脚……”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