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跋(九)
金瓜子顶在拇指尖,弹起,又回落。林信仿佛接抛着那小东西,在宫道上慢慢地走。
除却要饭算命之类的混账话,师父说的句句都是对的。
从踏进这座高墉皇城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在算计之内。只不过临到关头,心中委屈,找师父撒娇耍赖罢了。
行至那日问路的地方,将金瓜子埋在青石砖下,垂目念一段往生咒。
宫女三千,偏偏是那个跟他说过话的小宫女死了,又恰好拉到他面前。林信不是无知少年,这封家皇宫里有什么他一清二楚。这是皇帝特意给他看的,要他知道现在大贵族有多嚣张,皇家有多艰难,人命有多卑贱。
至于是谁弄死了小宫女,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回到东宫,看到立如雪中松的沈世子,林信又忍不住雀跃起来。如今的沈清阙,是儿时便相识的沈清阙,是一直看着他的沈清阙,当不至于对他厌恶至深了。
“太子在锦川馆宴请世家子,快去换件衣服。”沈楼见他脸上带笑,放下心来,什么也不问,只催促林信去换衣裳。
一群小崽子吵吵闹闹,没什么意思。林信不想去,看了看东宫正殿,没见钟家兄弟和太子,显然是已经去了,后知后觉地看向沈楼,“你在等我?”
“嗯。”沈楼点点头。
林信忽然笑开了,“走走走,又不是去相亲,换什么衣裳。”
闲池围猎之后,世家子弟们就要陆续离宫各回各家了,太子邀众人饮宴,便是践行的意思。
众人年龄相仿,太子发话说今天不拘礼节,酒过三巡之后便放开了,推杯换盏,高歌猜拳,好不热闹。
沈楼酒量好,但并不嗜酒,没人来缠,他便只喝茶。
“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吗?”沈楹楹把胆敢挑衅她的少爷们喝倒一片,笑嘻嘻地凑到沈楼桌前。
林信这才想起来,秋猎结束,按理说沈楼也该回浣星海了。
“不回,孤还要朱先生治病的。”沈楼断然拒绝。
“那我也不回了,阿信,咱们明日去墉都城里玩吧。”沈楹楹顺杆子爬,转眼扭到了旁边林信的桌上。
“胡闹!”沈楼皱起眉头,“边境尚不安稳,岂是玩乐的时候,父亲还等你回去带兵的。”
沈楹楹撅起嘴,依依不舍地被哥哥轰走了。
听到沈楼不走,林信暗自高兴,单手支头,另一只手握着半杯酒,随意地冲沈楼举了举,“前日答应我的事,你没忘吧?”
沈楼端杯子的手一顿,转头看他。
林信轻抿一口酒液,桃花色的唇瓣无声开合,用唇语说道:“今晚我跟你睡。”
“……”沈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连喝了几杯酒。
玉兔东升,酒席散场,喝多了的林小侯爷,扒着沈世子回东宫,直接进了沈世子住的偏殿。
太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沈楼与林不负倒是亲近。”
钟有玉看看那边,觉得太子话里有话,转头跟弟弟对视一眼。钟无墨开口道:“他,对谁都好。”
“是啊,沈大为人仗义,换个人也一样。”钟有玉笑着说道。
太子点点头,转身回了正殿。
沐浴过后,沈楼看着双眼亮晶晶的林信,有些哭笑不得,“信信,你……”
“我不管,你答应教我的!”林信抱着被子打滚耍赖。
沈楼看着林信,月光落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无辜。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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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沈楼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缓缓地露出个清浅的笑来。将薄唇轻轻抵在林信的额头上,珍而重之地落下一个吻。
次日,学宫在秋猎之后重开。
修仙之人,讲究学无止境。太子登基之前,都要一直上学,而住在东宫的其他人,就得陪太子读书。没什么差事的英王封重,也跟着来了。
旷工多日的太师朱星离,总算出现在了课堂上。平日教书的太傅,见到朱星离,立时起身行礼。
朱星离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拿过太傅的书来看,“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