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索性松手,让血吐了出来,再抬袖拭去唇角血迹。
他吐出一口气,只觉脑袋阵阵发晕,耳朵嗡嗡作响,头重脚轻,直欲就此倒下闭上眼睛再也不问外事。
这样的状态并不陌生,打从受伤之后,他的身体经常这样,动辄绵软无力,随着武功恢复,这种情况并未好转,一方面是频繁动手,以致牵动受伤经脉,修补的速度跟不上损伤的速度,另一方面他在修炼《朱阳策》真气的时候遇到瓶颈,已经许久未有进展,而单凭玄都山原来的内功,却没办法治好他的受损根基。
但习惯归习惯,身体依旧难受得很,他不得不靠着马阖眼小憩,想等这一波头晕目眩的难受劲过去再起身,否则以他这样的状态,连骑马回城都做不到。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沈掌教,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声音不高不低,没有刻意耀武扬威,而是很有礼貌地询问。
仿佛是来问路,而非来找茬的。
沈峤没有睁开眼,只哑声道:“足下声音有些陌生,我似乎未曾遇见。”
来者彬彬有礼:“是,我们这是头一回见面,我没想到白茸比我快一步,也幸好白茸快了一步,否则现在来捡便宜的肯定就不是我了。你还好罢?”
沈峤摇摇头:“我站不起来,失礼了。”
对方很体贴:“无妨。”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过来搀扶的意思,但也不离开。
沈峤叹了口气:“我还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对方笑道:“我与沈掌教一见如故,方才顾着仰慕风采,差点就忘了自我介绍了,鄙姓广,河西人士,如今居所飘忽不定。”
这个姓很不常见,江湖上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沈峤道:“沈某何德何能,竟劳动法镜宗宗主亲自驾临?”
广陵散:“广某对沈掌教慕名已久,可惜直到今日方才有缘相见,听闻沈掌教落崖,广某还深感遗憾,没想到今日还能看见你连败二人的风采,幸甚至哉!”
沈峤苦笑:“广宗主就别掉书袋啦,有话能否直说,不然待会若我支撑不住晕过去,你想说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不必亲身经历,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十分痛苦,但看见他还能说笑,广陵散反倒觉得有些佩服了。
广陵散:“晏宗主拿了法镜宗一样东西,至今未还,我只好请沈掌教去法镜宗作客了。”
沈峤:“那你恐怕要失算了,我在广宗主那里约莫只有浪费粮食的作用,晏宗主用的一双筷子,怕都要比我值钱许多。”
他现在连说一句话都费力得很,勉强说完这一句就闭上眼,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极为苍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气。
广陵散也怕他不小心挂掉,伸手便想给对方探脉续气。
手才刚碰到对方的手腕,他却忽然身形微动,疾退十数尺!
就在广陵散刚刚站立的地方,地面出现一个浅浅坑洼。
“外人都说晏宗主捡到受伤的沈掌教,意欲折辱对方,将其当作禁脔,如今看来也不然嘛!”广陵散笑吟吟道,“多年不见,晏宗主风采更胜往昔啊!”
晏无师看了沈峤一眼,后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袖口一大滩血迹,手软软垂着,闭上眼无知无觉。
他的目光回到广陵散身上:“我不在这几年,法镜宗竟然被合欢宗打压得在中原无处容身,还得远走吐谷浑,你这个宗主未免当得太无能了。”
广陵散笑道:“我自然不如晏宗主这般能耐,还有玄都山前掌教在手,既能暖床又能采补,还能当作试炼武功的工具,这一举三得,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我原还想借来用几天,没曾想晏宗主竟然如此重视,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他一副书生打扮,人也生得温文尔雅,开口却是典型的魔门风格,说话无所顾忌。
晏无师:“我听说这几年法镜宗在吐谷浑经营有成,连夸吕可汗都对你言听计从,山高皇帝远,真正如鱼得水啊。”
他说话时,语气多半带着淡淡嘲弄,脾气暴的人怕是一听就来气,但无奈晏无师武功奇高,打又打不过,久而久之,这种语气反倒成了他的某种标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