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仓库以惊人的速度被装满。
各种各样的腌鱼让空气里充满了腥味,整个城市仿佛被鱼干淹没。人们最初觉得很不习惯,久而久之嗅觉麻木,反而认为这才是最正确的生活之味。
从大规模赶制渔船下海到现在,前前后后出了六次事故,翻了六条船,死了三十多个人。
尽管有老水手带队,新上船的人仍然笨手笨脚。他们对此毫无经验,很多人不会游泳,一个浪头打过来,尸骨无存。
从远古祖先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他们一直与这个残酷的世界抗争,拼命挣扎,搏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死亡并不可怕,这是征服世界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损失。
两个星期后,雷角城的后续增援部队抵达,磐石城开始变得拥挤。天浩分出半数的人手上船接受训练,其余的人上山采石,继续之前被迫中断的房屋建盖工作。
廖秋对磐石城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事实再次证明,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新事物面前,再冷酷严肃的人也会倍受冲击,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来自社会最底层,无论见识还是经验都被别人远远甩出好几条街的傻逼。
天浩做事小心慎密,他从多个渠道对廖秋进行了解。刚典的评价较为中肯:廖秋是个好人。他对大王忠心耿耿,却不是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执行的愚忠类型。为人正直,性情豪爽,喜欢打抱不平。
个人品质与他对全新事物的理解程度毫无可比性。
廖秋像一只疯狂的老鼠,在磐石城里里外外蹿上蹿下,用震惊的目光看待一切。
他从未想过警戒塔聚合成群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
他从未见过没有外墙保护的城市。
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渔获,全是肉,即便是雷角城,也足以维持所有人一整年的消耗。
一天中午,廖秋主动找到天浩,认真提出要求:“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段时间,廖秋听过很多关于天浩的传说。
他最感兴趣的不是从小型村寨头领晋升为城主,而是天浩的管理方法和模式,以及灵活的统治手段。
天浩爽朗地笑了:“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廖秋并不否认:“不瞒你说,我也想成为城主。”
“为什么?”天浩反问。
“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像涵中那样的家伙,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两个。”廖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权力是一剂毒药,同时也是一种良药,就看具体怎么用。”
天浩透出令人猜不出具体含义的神秘笑容:“你确定能消除这种药里的毒性?”
“你已经做到了。”廖秋挺直胸脯,转身看着远处高耸的警戒塔,发出赞叹:“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我永远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刚典一直在说你的好话,他说你是个英明的城主,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还是一个体贴下属,对百姓温和的统治者。我一直认为他吹嘘的成分大于真实,现在……我必须相信。”
“既然你可以消除药里的毒性,就算我不能做的比你更好,至少也能达到你的八成效果。”他转过身,眼睛里全是热切的目光:“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我得为自己负责,还得为我的家人和朋友负责。”
天浩的神情很平静:“你和刚典是两种人。他没有你这么多的想法,至少没有你这么复杂。”
廖秋脸上透出一丝迟疑:“你想要我对你宣誓效忠?”
天浩微微点头:“当然,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你很诚实。”廖秋抬手冲着他指了一下,裂开那张有疤痕的嘴,笑了:“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城主。如果换了别人,我现在不是被砍掉脑袋,就是已经被抽了几十鞭子。我一直在尝试激怒你,但你显然没有受到影响。”
天浩也在微笑:“我明白。”
“你的眼睛让我感觉有些可怕,有好几次,我觉得脊梁骨都快被你看穿了。”廖秋耸了耸肩膀:“刚典说得没错,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容易打交道的人。你没有架子,不像那些身份尊贵的家伙高高在上。就冲这一点,你有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不胜荣幸。”天浩笑着后退了半步,以夸张的动作略微欠身。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廖秋止住笑声,他变得郑重其事:“我会帮你打赢这一仗。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你也活着,我会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效忠者与城主。”
“谢谢!”天浩伸出右手。
廖秋用力握住。
……
一个月后,宗光带领五万名牛族战士抵达了磐石城。
他对没有带来之前约定数量的军队感到抱歉:“阿浩,时间上实在错不开。地里的庄稼熟了,必须留下足够的人收麦子,汨水城和怀集城都是这样……我阿爹说了,他会尽快收麦子,只要粮食入库,立刻派兵过来,最多延误半个月。”
天浩笑着点点头。
他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倒不是说宗具对联合攻打豕族的计划另有想法,而是这个时间段刚好卡在秋收季节,无论汨水城还是雷角城,都必须留出足够的人收割庄稼。后者的情况要好一些,牛伟邦毕竟是一族之王,雷角城人手不足,可以从其它村寨调用。宗具只是一个城主,就算他对这次战争抱有信心,同样也要兼顾自己的后勤供应。
五万人不算少。以天浩最初的心理预期,首批抵达的汨水城联军能有三万左右就很不错了。
新增的房屋勉强够住,山上的石料仍在开采,铁矿石从山源寨等方向源源不断运来,磐石城变成了一个大型物资集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