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侯爷摇摇头,
这种自己忽然福尔摩斯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快乐,因为接下来,自己需要面对和许文祖一样的情形。
这事儿,
该怎么处理?
随后,
郑侯爷步入了王府大厅,也就是以前的议事厅,很大,也很宽敞。
司徒宇坐首座,表情有些木然,许文祖坐右下首。
另外,还有颖都各部衙门的话事人,或沾着半边屁股坐着,或干脆站着。
最显眼的一位,
是赵文化赵公公,
跪在正中央。
赵文化已经认罪了,
但也难为赵文化了,
因为在这件事上,认罪也需要急智。
赵文化说,是钱书勋见王府被小小都尉欺辱,心里气不过,所以才去冉都尉宅子里企图杀人报复。
然后,杀了人,失败,被追,逃入了王府祈求庇护。
赵文化心里很失望,
他觉得钱书勋这么做,是目无王法,陷王府于不义之地,再加上钱书勋身份特殊,身为官员却身穿夜行衣行江湖草莽之事,实在是有辱颖都和朝廷的颜面。
所以,
赵文化杀了钱书勋,命人将其投入井底。
他觉得,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这件事,保全各方的面子。
他有罪,
他罪大恶极,
他认罪,他也伏法,且他声称,这件事王爷和太守毫不知情。
郑侯爷在外头时,就听完了一个官员对先前里面情况的讲述,在进大厅时,已经跟上了进度。
当他进来时,
司徒宇起身迎接,许文祖也起身,其余大人也都起身。
珠帘后头,似乎也有响动,显然是那位王太后,在看见平西侯再度出现时,有些受惊。
有人端上来了椅子,郑侯爷坐下,闭着眼。
他来是人来了,但只是为了压场子,剩下的事儿,得交给许文祖去处理了。
差不多,
就是将赵文化当替罪羊给处理了吧;
然后,
钱书勋的家眷,先前哭得很热闹,接下来,逃不出一个全家被抄,族人被流或者被杀的结果。
得死人,否则不能平息巡城司的愤怒,得有足够牌面的人承责,否则无法全燕人以及新太守的面子。
最后,
王府,
还是王府,
这也挺好。
孙良那晚告诉了自己,说他从哥哥孙瑛那里得知了一条情报,王府其实早就和燕京的一个势力达成了联系。
所以,王府这些日子以来的举动,确切地说,是那群真正地拿司徒宇这个王爷当牌子的势力,他们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配合燕京那边的某位。
郑凡不知道是谁,但不应该是燕皇,燕皇想做什么,没必要这么麻烦。
那么,
剩下的是谁,
就不好猜了。
甚至,
会不会是小六子在那里玩儿什么终极无间道,郑侯爷也都考虑过了,毕竟,最不可能的往往是最可能的定理不能忽视不是?
许文祖站起身,
开始说话,
大部分是废话,
但在场的大家,脸上的面容也都几乎同时一松。
因为,这件事,要结束了。
一方主动出来背锅,
一方见好就收,打算息事宁人,
事情的真相,
并不重要,也没人去关心。
郑侯爷坐在椅子上,没睡,但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到他这个位置,他渐渐有些习惯了什么叫影响比真相更重要的现实。
嗯,
这事儿还是他鼓捣出来的,就更没理由去想其他也做其他了。
早点完结了吧,
自己再待一阵子,等许文祖完全上手控制颖都后,自己再返程回去,顺路,去看望一下宫望。
其实,敲打王府,也是变相地在敲打宫望。
一群甲士上前,将赵文化用铁链困锁住,一身功夫的赵文化没有选择反抗,哪怕他其实有反抗的能力。
但他更清楚,自己反抗的后果。
最重要的是,
不仅仅四周甲士林立,自己就算反抗也杀不出去,且看站在郑侯爷身后的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吧,很大概率,是那位晋地剑圣。
他在,
自己根本就翻不起浪花来。
被捆缚的赵公公,倔强地对着坐在那里的司徒宇,又磕了一个头。
司徒宇神情,依旧木然。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洋葱,被一层又一层地剥开,自己却还得忍着,不能让眼泪呛出来。
一场戏,
终于要暂时谢幕了。
郑侯爷指尖轻轻敲击着椅把,
而许文祖在说完各方面安排后,转而看向郑凡,他还没来得及和郑凡交流,也没有经过郑凡进场时的推断,但他不急,先把这里的事儿安排好后,再和郑老弟慢慢讨论就是了。
“郑侯爷,您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大燕的体统,要保存好,成亲王府的体统,也要保存好,之前在石山上,本侯就说过,王爷还年轻;
现在看来,
王府的手下人,确实是不够清静,而且,护卫的缺,必须要及时补上。
本侯建议,
请太守大人,新选一批奴仆下人,再选一批护卫,充实王府,以护王爷和王太后的周全。”
没等司徒宇和珠帘后的王太后开口,
许文祖马上道:
“本官深以为然,就这么定了!”
这是要完全将王府彻底拉空,隔绝王府和外部的联系。
一定程度上,
成亲王府虽然顶着驻守颖都外加一个世袭罔替的种种头衔,但实则,已经要变得和燕京的晋王府差不离了。
当然,前提是再剪除一番颖都旧有的官僚权贵体系,杜绝根本上晋人想靠着这一脉折腾的可能。
“那今日的事,就这样了,本官也就不叨扰王爷和太后的休息了,郑侯爷,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郑凡睁开了眼,看向了赵文化,他想跟许文祖要走赵文化,因为他想知道到站在王府身后的,到底是燕京的谁。
不是说不能稍后再要,但问题是,郑凡担心赵文化被带下去后,会选择自尽,那自己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还不如现在就让自己的人去控制住他,再由剑圣出手封了其气穴,带回去,慢慢炮烙,总能有机会让他开口。
“且慢,还有一事………”
“王爷,王爷,王爷!!!!!!”
就在这时,
一名中年太监急匆匆地喊着跑进来。
郑侯爷的话,被打断了。
这个太监,很不知礼数。
偏偏外人此时不怎么方便呵斥,而坐在首座的司徒宇见状,脸色当即铁青,他正是怒火交加被安排揉搓之际,满腔抑郁无处发泄呢。
“啪!没规矩的奴才!拖出去,给孤杖毙!!!”
司徒宇抄起手边桌子上的砚台对着太监砸了下去。
太监被砸坐在地,头破血流。
没规矩的奴才?
许文祖和郑凡相视一笑,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但,也就这种本事了。
真要做到可以唾面自干,从头忍到尾,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惜最后还是破功了。
那个被砸得太监心下骇然,听到要被杖毙,
马上喊道:
“王爷,是小主子有了,大夫晚间来的,刚确认了喜脉!”
这事儿,本不该这么大声地说出来公布的,但这个太监先前在陪着小主子,所以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故而急匆匆地跑来报喜,再被这么一诈唬,一下子就喊了出来。
司徒宇先是一震,随即露出了喜悦之色。
事情处理好了,场面活儿,还是要整的。
虽然这位成亲王还没成年,按规矩,其婚姻大事,也得被朝廷指婚,但怎么说呢,大家族嫡系子弟在成婚前,弄大一两个贴身丫鬟的肚子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管事儿的都会给这种贴身丫鬟服避子汤,亦或者真的怀了身孕,有可能就生下来当庶子,但如果这位嫡子有家族联姻需要,为名声着想,则可能将母子直接沉塘。
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么冰冷。
但司徒家,尤其是司徒雷这一脉,人丁本就有些凋零,司徒雷虽说当了皇帝,却也没能来得及靠后宫佳丽去开枝散叶。
所以,
这孩子,
就算是婢女妾室所生,也是不可能堕掉的。
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之后的指婚,本来司徒宇有一定概率可以和姬家宗亲之女联姻,以给富贵增添筹码,公主,他是不可能想的了,嗯,燕皇全儿子,没公主。
现在,有了这档子事儿,庶子在前,姬氏的宗亲贵女,也是没希望了,很大可能会从某个官宦家里选一适龄女子进行婚配。
“下官,恭贺王爷!”
许文祖带头,一众在场官员全都向成亲王道贺。
就连郑侯爷,
也不得不从椅子上起身,
其他人先道贺也就道贺完了,没道贺的,见郑侯爷起身,也先缓缓,不能打搅到郑侯爷,这是规矩,也是礼数,嗯,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其实,郑侯爷心里有些酸酸的。
司徒宇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就有种了?
自己先前在府里,辛辛苦苦地耕耘,结果一点音讯都没出来。
四娘也就算了,薛三先前就给自己提醒过,魔王们虽然现在实力不行,但生命层次很高,想诞子嗣,很难。
但公主和柳如卿,也没音讯,这就证明,生殖隔离不仅仅在四娘身上,很可能自己身上也有,这就很无奈了。
虽然耕地使我快乐,
但男人到了这个阶段,
风风火火地,该玩儿的也玩儿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且自己的爵位,自己打下的“江山”,总得后继有人不是?
否则,岂不是纯粹的孤芳自赏?
“本侯,恭贺王爷。”
有些酸,酸啊。
其余官员,在郑侯爷恭贺完后,才继续送上祝福。
司徒宇自己还是个孩子,
又是第一次要当父亲了,所以显得很兴奋,这种兴奋,甚至冲散了先前的抑郁。
而被锁缚在那里的赵文化,
眼里,也流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光泽。
这或许是今天,
最好的消息了。
“王爷,王爷……”
“小主子,小主子,您慢一点儿,慢一点儿。”
“主子,您小心点儿身子。”
这时,
外头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
“谁敢拦我,谁敢拦我!”
外面的亲卫们,也听到了里头大人物们在恭贺“喜得贵子”“开枝散叶”什么的,就不敢真的去阻拦这个衣着华彩的女孩,只能由着她和两个追过来的小宫女一起进入了大厅。
女孩一进大厅,其他人完全视若不见,直接奔向了司徒宇,身后的两个宫女担心出现意外,也马上追着过来。
一时间,
原本肃杀气息很浓厚的议事厅,像是被掺杂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氛围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虽然知道她就这般出来不合适,但司徒宇到底没有像先前对待那个太监一般拿东西砸她,而是亲自离了座,走下来,搀扶抱住女孩。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司徒宇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是源自于女孩身份的见不得光;
但眼下这种紧张,再心思缜密的人,比如苟莫离,也无法发现异常的,因为这可以理解成司徒宇担心女孩的身体会出意外,毕竟肚子里可是怀着他的第一个孩子。
“王爷,妾身有了,妾身有了咱们的孩子。”
“好……好,好。”司徒宇只能伸手拍了拍女孩后背,然后环视四周。
许文祖笑了笑,这时候的他,像是个温和善良的胖子,
“王爷,下官先回去准备贺礼了。”
“下官告退。”
“下官告退。”
已经见不得撒宝宝粮得郑侯爷也起身,准备告退。
今日的事儿,
波折很大,
但终究,算是落幕了,最后,还加上了温情戏码,冲淡了血腥味,单纯从艺术角度上而言,还可以。
然而,
就在在场的官员们准备跟随着许文祖这位太守和平西侯爷一起离开议事厅时,
女孩清脆娇嫩的声音,
传来:
“王爷,我闻人家,终于有后了呢。”
“……”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