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岷和郑侯爷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起于微末,乘风于这大争之世;
但他们二人,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郑侯爷就是在虎头城开客栈时,也觉得自己的命,挺值钱的;
上位后,更是将“苟”,给发挥到了极致。
没有老田的个人实力,但郑侯爷身边的安保力量,足以让那些曾想打算用刺杀这种极端方式解决这个威胁的人或者势力感到牙酸,甚至是……牙疼。
冉岷不同,
他的心态一直很固定,
他就是烂命一条,
从当年走商时起,一直到现在,他从未变过。
可能,
纵然燕皇马踏门阀,一举清除世家根基,外加大燕对外连年征伐,创造了无数的机会,但最后真的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爬起来,站起来的,都是些舍得将自己给豁出去的。
所以,
他不是在威胁王太后,
他只是在陈述,
陈述一个事实:
我反正是烂命一条,换您一条命,我值,我赚,你呢?
刀背,贴在皮肤上,有些发凉,
冉岷在心底,
默默地念着,
他清楚此时王太后已经被自己逼入了窘境,
不舍得死,
却又没台阶下,
本可以打出更好的感情牌,却被自己一个巡城司都尉完成了兑子,
所以,
你该晕过去了。
“你,尔敢!”
王太后手指着冉岷,怒喝了一声,随即,她身子后仰,“昏厥”了过去。
这是这件事? 最好的交代? 既然没有台阶,那么? 自己就躺下去? 等人将自己搬下去。
这一刻,
冉岷自心里发现? 所谓的王公贵族,贵种之家? 也不过如此。
收刀?
起身,
冉岷拱手行礼道:
“太后凤体微恙,搀扶下去,好好歇息。”
紧接着?
冉岷举起手?
对自己手下下令道;
“拿人!”
“喏!”
“喏!”
“且慢!”
这时,
一名身着甲胄的大汉从里头走出,在其身后,跟着一众王府护卫。
他们没有持刀,就这么走了出来。
大汉姓许? 曾是大成国宫门守卫郎,相当于后世的御前带刀侍卫。
是曾经陪着司徒雷在镇南关打过楚人? 后又追随皇驾出关打过野人的宿卫。
大成国归燕时,
以其当时的地位? 去军中谋一个游击将军的职位,绰绰有余? 几场战役不死的话? 升个晋人总兵官? 也没什么悬念。
到最后,就是不如现在的宫望,但也不会差距太大;
但他选择留下,留在王府内,保护少主。
“冉都尉,许某来自缚。”
冉岷是知道许鹏这个人的,确切地说,身为巡城司都尉,乃至整个巡城司,他们所监控的,更多的还是王府为代表的一系旧有官僚权贵。
“许统领,你不在王府护卫序列里,您是有官身的。”
这一次,只拿护卫,而且是在籍的护卫。
在不在籍很简单,太守府那里是有记录备案的,因为王府上下,从护卫到宫女宦官,虽然他们都是王府的人,但理论上,每个月是能从公中拿到俸禄的。
也就是说,他们本质上是吃大燕朝廷的粮饷,来为王府服务。
许鹏笑了笑,
喊道:
“大行皇帝铁卫都在!”
“在!”
“在!”
许鹏解开自己身上的甲胄,
“卸甲!”
“喏!”
“喏!”
一众王府护卫全部开始卸甲。
很豪气,
很英武,
但在冉岷眼里,无疑又是一个只图自己痛快的蠢货。
先有王太后带着清晰怨怼情绪直刺燕皇陛下食言而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如今再有大成国旧人,而且还是武勋带头喊出大行皇帝铁卫,看似是自缚,主动投降,但在场面和气节上,却做到了一种悲壮。
他们是舒服了,他们是过瘾了,
嗯,
也挺好。
冉岷清楚,这里必定有密谍司的人,今日这儿发生的一切,都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燕京,送到监国太子的面前,送到大员们的面前,甚至……送到后园。
江湖草莽,民间百姓,他们的视角,其实和上位者,是不相同的。
在上位者眼里,这一幕,并不是凄苦,并不是悲愤,也不是铿锵,
而是,
成亲王府,
大成国余脉,
不服啊!
对付不服的人,怎么办?
办他。
挺好,这趟差事,最大的风险,绝对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剪除掉了。
冉岷觉得,他们可能是人上人当久了,忘记了怎么跪才是最标准的了。
“来人,全部拿下,按册清点,若是全了,就不进府了,扰了王爷太后清静。
许统领虽不在册上,但也可请许统领去巡城司喝茶。”
护卫们都被集中起来,开始清点人头。
许鹏走到冉岷跟前,
冉岷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体内澎湃着的气血,
这是一个高手,
一个无可辩驳的高手,
这么近的距离,交手的话,自己的刀,根本就来不及触及对方就会被对方用拳头砸碎骨头。
但冉岷一点都不怕,
依旧面带微笑看着许鹏,
道:
“也不晓得许统领喜欢喝什么茶。”
“冉都尉,我劝你,如果要送我这些兄弟们上路的话,就让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走,否则……”
冉岷点点头,
道;
“冉某烂命一条,但好歹也勉强沾一个边,脸皮厚一点,也能自称一句朝廷命官,一命抵一命,冉某不觉得自己亏了。”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
冉岷没回答,
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闭上眼,
吸了口气,
道:
“埋这儿,挺好。”
许鹏的面部肌肉,在听到这话后,开始抽搐。
“报,都尉,遗漏二人。”
冉岷看向许鹏。
“亡故,未及时申报。”
冉岷点点头,道:“好,回巡城司!”
巡城司甲士们押解着王府护卫离开了王府,
许鹏依旧跟着,
冉岷没骑马,而是和许鹏并肩走着。
出了王府,
出了昔日的御道,
拐入民巷街面时,
四周聚拢着不少围观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往上数几辈子都是颖都人,在他们的认知中,已经习惯了司徒家高高在上的存在。
哪怕后来燕人来了,皇宫变回了王府,但司徒家嫡系这一脉,依旧保持着尊荣。
但今日,
这股子尊荣和不可侵犯,
被践踏了。
走在冉岷身边的许鹏开口道;
“许某听说,新太守大人,下的令是砍头?呵。”
这其实是一种试探,
隐含着,
一种商量。
因为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回旋才是。
冉岷忽然觉得有些乏味,
有些人,连求人,连商量,都得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口吻;
而且,
偏偏看不清楚形式。
冉岷故作讶然道:
“啊,冉某差点忘了,多谢许统领提醒,牢狱已满,人也没地方关押,来人,就地处决!”
“噗!”
“噗!”
“噗!”
其实早就有准备的巡城司甲士直接将刀口刺入这些被捆缚着的王府护卫体内,也有持弩的甲士毫不犹豫地将弩箭射出。
一时间,
街面上,
血腥味快速弥漫。
惨叫声一开始很少,因为护卫们根本就来不及发出什么惨叫。
但随即,尖叫声此起彼伏,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压根就没料到忽然就来这么一出,可谓是吓得张皇失措。
许鹏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兄弟的血,慢慢浸流到一起,然后缓缓地蔓延向他的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