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了吧。”
如果说,先前以平西侯爷的军令为要求进行发作,是为给一个面子,维护平西侯府的面子,尚且还在理解之中;
毕竟,新晋侯爷的体统,作为以后的老邻居,必然是要帮忙撑着的,就算再带着任务来的,就算朝廷有密旨让许文祖在这里进行分化提防拿捏,但一开始,他必须得做出一个双方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姿态。
但,
当最后三个字说出来后,
事情的性质,
一下子就不同了。
甚至,平西侯爷的军令,只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而今日,司徒宇这位成亲王爷照例的出现,则是将这个借口完全落实。
在场的,只要脑子不傻的,都听出了一种迫不及待;
他许文祖,
就是来,
下刀的!
司徒宇现在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说先前在石山被平西侯爷一番拾掇,只是让其懊恼不解抑郁的话,刚刚被许文祖这种笑面猪一上一下,
像是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平西侯爷主军,虽然他的封地在望江以东,以成国的视角来看,都算是大成国东境了;
但你看看当平西侯爷出现在城外时,颖都四大营的主将是什么姿态去迎接的,那是直接就将自己定义为平西侯府门下走狗啊!
再者,
侯府的军队虽说要驻守雪海关和镇南关,但没人会怀疑,一旦有需要,侯府完全可以集结两万以上的铁骑直接呼啸过江,兵锋直接抵在颖都喉结位置。
许文祖代表的,则是文事。
或许,可能是毛明才在任时,对各方面势力尤其是包括对老旧的颖都官僚权贵势力表现得太过友好,所以给大家一场做梦般的幻想;
也因此,
当许文祖这位新太守上任,直接就祭出铁拳时?
才会对成亲王以下造成了极大的观感上的冲击和撕裂。
别再做梦了?
颖都,
不是你们的颖都?
是大燕的颖都!
………
“父亲? 今日的事……”
下人刚刚将宅门给闭合,孙良就忍不住来询问自己的父亲。
孙有道对自己这个次子? 很多时候都是有些无奈的,因为自己这个次子除了人比较老实之外? 其他方面的天分? 比之自己的长子,实在是差得太多。
但,换句话来说,这种“老实”? 其实才是乱世之中安家保命的关键。
“是朝廷? 要下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孙家人口中的朝廷,开始指的是燕国朝廷,而不是颖都的小朝廷。
“朝廷要下手了,为何?”
孙良显然很是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颖都这边在被燕国接纳之后? 其实还算是规矩的。
当然了,这或许也是因为? 他作为孙家的次子,以前名声不显? 所以真正的颖都高层的人? 不会带他玩儿? 也不会对他进行通气。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是灯下黑忽略掉了,他亲哥当年曾干了啥,最后导致自己和自家老爹坐上了平西侯的那条船。
可能是因为当年的郑伯爷如今变成了郑侯爷,孙家坐的渔船变成了水师战船,机缘巧合之下还算压对了宝,所以对“一力促成”这件事的哥哥,他已经不怨恨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感激。
“新纳之地,就如同新接的别人的衣服,不清洗,不涮刷,就直接穿在了身上,一开始或许是为了保暖御寒,但时间久了,天儿开始热了后,心里头,怎么可能不膈应?”
“这……”
“或许是燕人打仗太厉害了,所以很多人就自以为燕人真的只会打仗,但燕人的朝廷,上面的那几位,真论权谋,无论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还是绵里藏针的阴谋,亦正亦邪,都是不怵的。
现在,仗打完了,因为平西侯府的原因,野人、楚人,这几年内都不可能再闹什么事,所以,燕人现在也是时候腾出手来,将颖都这里,好好调理一下了。
你注意到没有,许文祖这位新太守,并不是因为毛太守病倒后才接替过来的,在刺杀事发生之前,在毛太守病倒之前,朝廷那里,应该就已经做下了这一步决断,所以,许太守,才能来得这般得早。”
孙有道在孙良的搀扶下,在厅堂内坐了下来。
有仆人端上了炭盆,被孙有道挥手示意端下去。
孙良给自己老爹奉茶,
孙有道捧着茶杯,继续道:
“第一次望江之战时,那是没办法,燕国朝廷和大皇子,都需要咱们颖都人的配合,彼时燕军军力不足,又是新地开战,他们有太多太多的限制,一般而言,当你自身实力不足时,才会去想着合纵连横。
靖南王挂帅后,战争规模扩大,楚人入局,则更需要我颖都,我大成国旧人的帮持。
等到野人被击溃,玉盘城下,楚人枯骨成堆;
那时候,其实为父就已经在想,该到时候了吧,该到时候了吧,所以,为父就先一步,想退下来,省得依旧留在上头,你没那份心思,却依旧会被当作箭靶去射。
但燕人,依旧没有动手。
后来,伐楚之战开始后,为父才醒悟过来,是啊,玉盘城下为何直接杀俘,颖都这边,为何还不做清理,
那是因为燕人,早早地就做好了要伐楚的准备。
现在,
你看,
仗打完了,
用不上你了,
就开始对你动手了。”
“父亲,朝廷这不是卸磨杀驴么?”孙良问道。
“糊涂。”孙有道咳嗽了两声,又顺了一口茶下去,缓缓道,“说好听点,是咱们主动归附给了燕国,但现在,你让燕人自己选,他们甚至巴不得,可以再来一次,用兵与火,重新将这颖都给打下来。
儿啊……”
“父亲。”
“为父老了,今年这冬天,过得也格外坎坷,兴许明年的冬天,就迈不过去了。”
“父亲身体……”
孙有道用目光打断了孙良的废话。
“你记住,你想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把孙家传承下去,无非两条,一条,把自己当一个燕人吧,另一条,听那位侯爷的吩咐。
第二条,压过第一条。”
“是,父亲,儿子谨记。”
“颖都这边,不是用兵戈拿下的,它就注定会出问题,现在颖都的这帮人,他不会觉得自己的一切是燕人给的,而会认为是自己的本事拿来的,他们,是不会感恩。
虽然‘感恩’这个词,很可笑,但燕国朝廷已经做出了这么大让步的前提下,朝廷想要的,也就是‘感恩’俩字罢了。
可偏偏,是不可能有的。
怀柔之策,到最后,必然出乱子,所以,还是得需要一把刀,把骨头和筋都清理个一轮。
其实也挺好,仗打完了,该扫的扫,该清的清,百姓们,也就能安生过日子了,这些年来,咱们晋地,遭的天灾人灾,也着实太多了一些,图个消停啊,图个消停。”
孙良见父亲闭上了眼睛,显然是累了,就马上吩咐下人将父亲搀扶进卧房去休息。
他自己,则在犹豫之下,走到了偏院门口,那里,是他哥哥孙瑛被圈禁的地方。
孙良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门。
少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