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了压,
燕人官员们见状也都松了口气,跪伏下来,就当大家伙今年补上给这位司徒家皇帝的祭拜吧。
黑压压的,一群人,全都跪伏了下来。
山风徐徐吹过,
司徒宇不起来,后面的人,也不方便起来。
而这时,站在后头的苟莫离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家侯爷身上。
按照剧本,
这时候侯爷应该发怒,
起身走上前,怒斥这位成亲王毫无担当,竟然连颖都的局面都压不住,要你,还有何用?
最好,再把民脂民膏啊,百姓福祉啊等这些都摆台面上遛一遛。
这看似是斥责,
实则是一种帮其以退为进,
只要司徒宇不傻,当下肯定能理解这番用意,然后先自我检讨,再对以后做个保证,要好好努力干,为大燕巩固晋地,大燕千秋万代云云。
以前,成亲王府只是个吉祥物;
王府在那里,王爷也在那里,司徒家一系,除了当年的叛逆,其余其实并未得到清算;
燕人和颖都官僚,玩的是一手默契,一起压制住了王府本该有的权柄。
默契那玩意儿,没有在外的契机,是很难打破的。
成亲王府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将自己的手,伸出王府。
各部衙门里,巡城司里,甚至,胆子再大一些,城外驻扎的晋军营口里,你也可以去渗透。
反正你名义在这里,燕国旨意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平西侯在后面一推,完全可以借着侯府的虎皮,为你王府做嫁衣。
这样一来,
让你跪,
踩了你,
你还得发自内心地来感谢,来感激。
标准的雪中送炭,且看你日后,真到了有选择的机会,会站在谁的一边。
且侯府这边还真不怕你撂挑子关键时刻顶不住,
毕竟,
燕军很远,
但平西侯府的大军,就在你江隔壁。
然而,
让苟莫离意外的是,
自家侯爷似乎完全忘了下面的演出要怎么继续下去一般,依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石山,不高,恰好又是午后,风被阳光熏染过,吹在身上,还残留着丝丝暖意。
郑侯爷此时,脸面上没什么表情;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时候,
下面的人,压根就无从谈起去揣摩上意,自然,越发感到神秘,而神秘的近义词,就是敬畏。
苟莫离心里不禁有些着急,着急之后,则又有些疑虑,自己给的台本子,自然是精致得没话说,他野人王能在短短时间内,驾驭雪原上的一帮英杰,驭人的手段,那肯定绝对够硬。
可问题是,
台本子的基调,好像给错了?
在场,绝大部分人其实都有些迷迷糊糊,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
一个人,在思考,那就是苟莫离。
另一个,是坐着的,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清醒。
终于,
平西侯爷站起身,
开始往下走;
王太后也跟着自己的儿子跪伏在那里,当平西侯走下来时,她抬起头,看向这位这几年军功赫赫的侯爷。
迎来的,
是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太后身子又是一颤,但这会儿,她儿子跪伏在前面,政治智慧这方面,她其实不算过硬,她只看见了羞辱和践踏,没能看出苟莫离所安排的深意。
反倒是司徒宇,在一开始的惊愕愤怒之后,跪伏在那儿的他,感知着前方有脚步下来,心里,竟然踏实了不少。
龙生龙凤生凤,司徒雷的儿子,再差,资质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况且十岁时目睹过家国巨变,他可以去伪装,但谁都不会相信,他会长成一个真正的膏梁子弟。
隐约间,
司徒宇已经揣摩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呼吸也随之急促。
这时,
他的母后,开口打破了宁静。
“平西侯爷可不要欺人太甚!”
“………”司徒宇。
这一刻,
司徒宇真想暴跳起来,掐住自己母后的脖子!
郑侯爷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伸手,
指了指身后,
缓缓道:
“王太后忧思先君深重,是否想要在此一殉?”
“………”王太后。
她先前敢在脑子里去想,自己一口气撞死,能否逼得这位侯爷在朝堂上狼狈;
但当这位侯爷这般平静地说出这话时,身为女人家,且不是公主郡主那种自幼具备政治素养一辈子唯一的骄傲是生出嫡子的女人家,她瞬间就没了底气;
不敢还嘴不说,
身子,更是瘫软在地。
下方跪伏的权贵们一时愕然,这平西侯爷说话,竟然直接就这般不近人情,甚至,是决绝。
司徒宇也有些惶恐,觉得事情,似乎和自己想得不对。
此时,
后头站着的苟莫离叹了口气。
平西侯爷走过司徒宇身边,伸手,放在司徒宇的王冠上,轻轻拍了拍。
一个亲王,跪着;
一个侯爷,站着;
侯爷还以这种对待孩童的姿态,轻拍王爷的脑袋;
这在其他国度,都是绝对的不可思议,可偏偏,在这里,只会有人觉得侯爷太过不给亲王留面了,但真没人觉得,侯爷没这个资格。
毕竟,
这是晋人的王爷,
而他,
是大燕的军功侯爷。
说到底,
燕人以马刀夺下了这块土地,他可以和你含情脉脉表演一下燕晋亲如兄弟,但也可以撕下伪装,告诉你,什么才叫血淋淋的现实。
“成亲王司徒宇。”
“本………我…………”
没等司徒宇开口回答,
郑侯爷继续道:
“遇事不得沉稳,就得多读书;外面不得太平,就少出门。”
“我……”
“成亲王尊贵,尚未成年,前日晚间,成国先皇托梦于本侯,让本侯好好照看他这嫡子。
故而,
本侯今日赴石山祭拜,告知于成国先皇,这事儿,本侯应下了。
王爷年纪尚轻,还未大婚,更无子嗣,我大燕皇帝陛下曾于圣旨用允诺你成亲王府一脉世袭罔替,就绝不容任何闪失。
传本侯令,
自即日起,
为保障王爷安全,
王爷若是出府,
则王府上下侍卫视为疏忽谋逆,全部问斩;
王爷若是出颖都,
颖都城外四门大营,校尉以上军官,全部问斩!”
苟莫离低着眼帘,舔了舔嘴唇;
自己原以为侯爷是来给成亲王府松绑的,谁知道,侯爷是来加铁链的。
最为惊愕的,其实是司徒宇,他抬头看着郑侯爷,却发现郑侯爷的目光,已经没有再继续落在他身上。
“大家依次去祭拜吧,本侯,在山下,等着大家。”
说完,
平西侯爷下山,下方权贵官员马上跪伏着挪开一条路。
两侧山道上身穿飞鱼服的亲卫紧随其后。
待到山脚下,
苟莫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侯爷,您到底是何意?”
这不是质疑,但偏偏必须得问,因为作为手下人,得清楚老大到底想干什么,才能出谋划策去做事情。
否则就可能像这次这样,
自己设计的台本,却偏离了主题。
郑侯爷伸手指了指西南方向,那里,是历天城所在得位置。
苟莫离何许人也,立马就懂了。
心里暗道:
也是,田无镜还没死,自己这边做事,确实不能横行无忌。
在这边给成亲王府松绑,等于是挖燕人的盘子;
到时候,田无镜那边必然能够看出来,而只有自家侯爷才最清楚那位靖南王爷的脾性。
但实则,
郑侯爷的意思是,他打心眼儿里,不信这种所谓的“大义”,或者说,觉得这东西,没太大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
他答应过老田,甭管以后怎么样,他手里扛着的,
必须是黑色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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