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临

第三百二十七章 第一镇!(1 / 2)

在盛乐城时,姚子詹曾对当时还只是盛乐将军的郑凡说过,厮杀过后的战场,是多愁善感的。

当时郑伯爷调侃他到底上过几次战场,为何上次自己南下攻乾时,未曾看见一位誓死抵抗的县太爷姓姚名子詹。

姚师气急,嚷嚷着自己没上过战场难不成没下过瘦马的床?

一样的盘肠大战,一样的满床疮痍,一样地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人,感觉萧索和落寞;

不过,

当初郑伯爷之所以反驳姚子詹,只是觉得这文人老儿闲得蛋疼,明明没真的上阵厮杀过却非要弄出一副感怀战乱的模样和姿态;

但实际上,

姚子詹,其实说得没错。

将近五千的伤亡,野人死居多,雪海兵伤居多,刨除野人的战损,自己的损失,并不算大,和脚下这座刚刚被打下来的战略要地央山寨而言,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脚踩在血渍上,四周,都是正在忙碌的军士。

没死受伤在地的楚人,会被补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倒是没人去割首级,因为军功会按照贡献分摊给每个人;

受伤的袍泽,正在被进行救治,四娘曾教过一批军士关于战场急救的措施,他们,学得马马虎虎,但,聊胜于无,简单的伤口还是懂得处理一下以防止感染的,至于重伤号,会带回去,毕竟是袍泽。

能救回来的,会有伤残抚恤,且家庭依旧能承袭标户待遇;

救不回来的,腰牌会被带走,送与家人? 若是没成家的? 义字营里,大概又会多出随他姓的一个孩子。

救治时? 野人的伤者? 也被一道救治着,这不是郑伯爷吩咐的? 而是他们自发的。

其实,也根本就不用吩咐。

有些人? 是奴仆兵? 上去就是消耗敌人的箭矢和气力的,死了也就死了,伤了,自己糊把土就是了? 运气好没死的话? 下次继续提拉上去接着使;

但这一次冲寨的野人,却用他们的英勇无畏的表现,赢得了来自雪海关正军的尊重。

一支有精气神的军队,他的内在氛围,必然会尊重勇者。

郑伯爷停下脚步? 他看见远处尸体堆上,正在哼唱着雪原民谣的野人王。

其实? 野人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前些日子组织和鼓动的这三千骑? 就是来送死的。

但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应该清楚? 让那些信服自己的人去送死? 这种感觉? 绝不会好受。

瞎子和苟莫离关系不错,俩人时常会一起聊聊,比较有共同语言。

曾一次在郑凡和魔王们的小聚会上,瞎子这般说野人王。

他说,苟莫离没有什么好出身,他只是出身于雪原一户普通牧民家里,其父在很小的时候就亡故了,后来,其母被其叔叔收下,他就成了他叔叔的儿子。

再之后,叔叔又将母亲给卖给了另一户人家换酒喝。

等到野人王后来长大后,曾去寻找过母亲,却发现母亲被接连买卖,到最后,真的是找不到了。

雪原上的女人,是和牛羊一样的地位。

野人王最后没杀他的叔叔,还给他养老送终,因为他叔叔虽然卖了他的母亲,也时常鞭打他,但他有一口酪子时,也会分他一口,他这才能长大。

瞎子说到这里时,喝了一口酒。

就这样一个出身,不是什么贵族,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很惨的普通人,却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雪原上结交了一批跟随,去晋地做买卖,从押运车子的奴仆做起,一步步做出了一点气象,在他可以靠着这些积累,在雪原上立个帐篷,买一些牛羊买几个老婆,过上雪原“富家翁”的日子时,却断然选择了放弃一切,去了燕国北封郡,当一个,异族辅兵。

这一当,就是好多年。

中途,还受了年幼郡主的一鞭子。

后来,他又去过乾国,又去了楚国,他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在学习和认知外面的世界,也不晓得多少个夜晚下,他一边睁着眼看着星星,一边在思索。

思索自己的未来,

思索雪原的未来;

可能没这么高尚,也可以说他是一个野心家;

但能支撑着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去作为一个异族人,在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诸夏各国中受着冷眼和排挤的环境下,不停地游历;

总归,

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精神上的坚持的,纯粹的野心家,是根本坚持不下来的。

且纯粹的野心家,也无法感动和招揽那么多的部族,簇拥在其身边。

他或许不信什么狗屁星辰,但他心里,肯定一直信着些什么。

他曾被桑虎抓住,桑虎戏弄他,让他在其面前跳舞,他跳了,跳得很认真,也跳得很投入。

他成了桑虎的奴隶,桑虎带着自己的雪原马贼队伍专门抢掠在雪原上家底丰厚受人崇敬的星辰接引者,他就一直跟随着,帮忙。

后来,桑虎让他离开,给了他自由,他拒绝了;

后来,桑虎让他入伙,让其成为自己的手下,他也拒绝了;

后来……

后来……

再后来,

桑虎把自己的位置给了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破旧的靴面上

在其成为雪原名义上的共主,收到来自接引者的效忠后,他将桑虎,安排在了星辰接引者的大祭祀的位置。

他将烂泥一团的野人整合起来,于雪原上,数次击败了司徒家的军队,击破雪海关,再于望江江面,将当时不可一世的大燕军队击败。

有野人王的雪原是什么样,没他的雪原,又是什么样?

司徒毅司徒炯兄弟真的是傻子么,他们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野人王会成为他们脚下的一条狗?

因为数百年来的固定思维,让他们不认为野人还能站起来,甚至会来威胁他们最后反客为主。

但他还是败了,

败在了靖南侯的面前,

但说实话,

如果不是咱们成功偷袭了雪海关,堵住了野人退路,野人王本没必要去决战的,他大可从容地与靖南侯进行周旋,依照他的性格和战略思维,大概率最后还是会往后撤,屈天南在玉盘城下的青鸾军,估摸着还是会被卖掉。

然后,退居回雪原,继续整合雪原其他未臣服的部落,一边消化着战利品,一边建立起真正意义上雪原上的野人王庭。

到时候,雪原野人,在他的带领下将逐步蜕变成一座新的荒漠。

你再试试看,敢不敢就只在雪海关放两万兵马就能高枕无忧?

没个十万常驻大军,能踏实地守住这座通向雪原的北大门?

说到这里时,瞎子笑了好几声,

道:

你们说,这野人王,像不像一个从底层拼搏起来的吊丝?

没钱没家世,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努力、拼搏,好不容易走起来,快要成功了,结果,碰上了………

这时,

一边的樊力接口道:

“挂逼。”

………

郑伯爷走到野人王面前,看着桑虎的尸体。

苟莫离停止了哼唱,抬头,看着郑伯爷,然后,脸上的萧索瞬间一扫而空,换上了谄媚和热情。

他朝着郑伯爷跪伏下来,

喊道:

“伯爷,狗子我没辜负您的厚望,狗子我帮您打下了央山寨,狗子我,还是有用的,是吧?”

说完,

带着一脸纯真和期待的目光,看着郑伯爷。

郑伯爷拉了一具楚人的尸体,翻了个面儿,坐在他身上,看着野人王,伸手,指了指桑虎的尸体,

道:

“死了?”

“能为伯爷战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他的福气,哈哈!”

“嗯,挺好,下次我见你时,没他在,也能少一些麻烦。”

野人王的功夫,拉胯得很。

郑伯爷的实力,面对野人王时,是有着绝对压倒性优势的。

但若是多了个桑虎,郑伯爷就不稳了。

野人王闻言,伸手拍了拍桑虎尸体的肚子,道:

“伯爷,您早说啊,您早点说,我就早点给他下个药,药死了也就干净了;

狗子知道伯爷您是最怕麻烦的人,狗子我,会不遗余力地帮您解决所有麻烦。”

“累么?”

郑伯爷问道。

“打赢了,怎么会觉得累呢!这场仗,咱们赢得迅速,干脆,利索,漂漂亮亮的。待得这些俘虏押送回去,百万大军搭台的这场戏,伯爷可谓是唱出了天下名角儿的气派!”

“我问你,累么?”

“伯爷,不累,真的不累。”

“但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挺累的。”

“伯爷………”

“你知道么,每次你在我面前,自称自己狗子,奴仆,作践自己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让伯爷您,瞧见您以前的样子了么?”野人王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伯爷摇摇头,道:“其实,我以前也谄媚,最早,面对镇北侯府的郡主时,我也会说好话,遇到大燕六皇子时,我也会说好话,遇到虎头城的许文祖时,我也会说好话,遇到靖南侯时,我也是会说好话。

遇到身份地位比我高的人时,我会附和他们,挑,能让他们听得觉得有意思让他们开心让他们舒服的话去说。

是吧,

人,

活着嘛,

总有东西能让你低头,

向你上峰,向能决定你生计,甚至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低头,这很正常,也很理所应当在,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那,伯爷您刚刚………”

“啧,但我,从未像你这个样子过,低头是低头,但把头低到土里去,我做不来,也不愿意做。”

说着,

郑伯爷伸手从兜里取出一个橙子,

这还是昨日出发时,瞎子递给自己的,一直没吃,现在有点蔫了。

郑伯爷剥着橙子,

道:

“哄他们高兴,是想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有舍才有得,我懂,但说句心里话,在我这里,有一条线,一旦过了这条线,我会………”

“伯爷您会如何?”

“我会掀桌子,如果真的事不可为,我会带着几个手下,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开家客栈,过过小日子。”

野人王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