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当然也不可能穿;
但这睡袍,天家的制式也是截然不同的,镶嵌着金丝的边纹,再加上在火烛下清晰可见的龙的绣针;
“他……他是谁……”
女人开口问道。
金术可微微一笑,没回答,而是伸手向前。
太子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干爹的形象;
只见太子殿下上前一步,
尽量让自己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再微微提起下颚,
道;
“本宫,姓姬。”
姓姬,还自称本宫,当世只有大燕太子了。
只是,
女人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的太子殿下很是……无奈;
女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但并非惊呼:燕国太子为何会在这里!
而是近乎惊恐地咆哮道;
“平西王也在这里?”
……
“来,抬起头。”
躺在担架上的田荣抬起了头,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抬到了这里,而且还被送到了这座哨塔上。
在他面前,坐着两个人,他们应该是在下棋。
一个男子,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田荣是吧,白天为何会被刺杀?”
“您到底是谁?”田荣没回答,而是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在问你呢。”
“你是金总兵的人?”
“姑且是吧,现在,能回答了么?”
“我被凤巢内卫刺杀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为大燕办事,为平西王府办事,为金总兵办事,为凤巢内卫所恨。”
“哦。”
郑凡点点头,看向天天,问道:
“你信么?”
“孩儿……不信。”
“为何不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爹不会命人把他抬到这里来。”
“这个回答,取巧了。”
“是。”
郑凡指了指田荣,对天天道:
“他只是个傀儡,是被金……你师父,摆到这留下镇明面上的傀儡,其实,他没什么实权。
这一点,
凤巢内卫肯定也是知道的。
他们在这里杀人,代价很大的,为什么要杀一个无用的傀儡呢?”
“……”田荣。
郑凡继续道:
“大白天的杀人,还穿着那般显眼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一剑刺下去,竟然还没能刺死他,故意留了一手。
田荣啊,
你胸口也有一块石头么?”
田荣显然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但他脸上,已经逐步呈现出一种骇然的神情。
“天天,爹告诉你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很高调的找人,他们知道你师父到了留下镇,想对你师父动手,但在动手前,他们想确认一下,亦或者说,想再摸一下底细。
而当街刺杀这里的坞堡主,很直接,却也很合适。”
“孩儿明白了。”
“其实招数,并不算高明,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赶急的活儿,很难做得漂亮,毕竟,他们清楚自己也就只有这一两天的时间,根本就无法从长计议。”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田荣喊道。
郑凡笑了笑,
道;
“你现在说‘竟然是这样,那金将军很可能有危险’,似乎,更合适一些。”
“我这么说,你就会这样信么?既然不信,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你们这些燕狗看笑话?”
“也对。”
郑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金术可要被自己调走了,但金术可以前有一些布局,所以想要在调走前,先收个网。
镇南关大肆吸纳楚地流民,这里头,必不可免地会被掺沙子。
既然要调任了,就先将这些沙子,抖一抖。
田荣喃喃道: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郑凡没回答,
而是起身,
牵着天天的手,在塔楼的一端,看向坞堡内。
“其实,爹一直觉得,留下镇这个名字不好,太直白了点。”郑凡说道。
“孩儿也这般觉得。”天天点头。
“但不打紧,北封郡有一座大城,是郡城,叫图满城,图纸的图,满足的满,图满,所图得满意,寓意倒是不错。
但在以前,它叫屠蛮城,屠杀的屠,蛮族人的蛮。
可能,咱们现在脚下的这座坞堡,在以后,也会成为真正的城镇,人口兴旺,商旅发达,所谓的留下镇,会变成留下城;
在文人的诗篇里,
会说它人杰地灵,人来了,就不想走,想留下。
亦或者,
这里会诞生一些美丽的故事,演绎出一些戏本子,什么爱情故事啦,情郎啦;
人来了,
心就留下了,呵呵。”
天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向下方的坞堡,似懂非懂。
而这时,
下方坞堡内,一股暗流已经浮出水面。
自流民营里,
坞堡的护卫里,
他们从夜晚中苏醒,从藏匿的地方抽出兵器后,开始聚集。
由几个,变成一股,再由几股,变成一大股,他们于黑暗中,无声地包围住了一座宅子。
而在那座宅子后院内,
金术可推开了门,
身后,
站着姬传业。
金术可伸手,
姬传业将手搭在金术可的手掌上。
“殿下,怕不怕?”
“师父,我姓姬咧。”
身为蛮族人的金术可点点头,
是啊,
姬家的儿郎,真没几个是孬的。
……
“其实,这些,没什么好怕的。”
郑凡指了指下方,对天天开口道,
“大势在我,如今一座镇南关,一座范城,东西可呼应,只要我晋东大军还在,楚人想对任何一地动手,都得做好起码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稳妥,而我,仅仅需要在这两地布置适量的兵马即可。
儿子,这就是势。
是你亲爹当年不惜打国战,也是拿下镇南关的原因。
是你爹我,不惜一切都要千里奔袭驰援范城的原因。
所以,
楚人很难受,相当于有两把刀,一直架在楚人的脑门上。
他们无力,
他们更不敢集结真正的大军来扳回局面;
眼下,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小打小闹的搞一搞刺杀了。
你说,
他们可怜不可怜?”
天天摇摇头,道:“爹,是因为楚人在正面打不过爹你,所以才只能这样,不可怜,因为这是他们应该受的。”
“好。”
郑凡弯腰,
将天天抱起,
让天天爬上自己的肩膀,坐在自己肩膀上。
上去后,
郑凡作势身子微微一晃,
笑道;
“儿啊,重了,哈哈哈。”
天天手扶着郑凡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笑着。
此时,
下方坞堡内,也就是在那座宅子内,忽然火把林立。
数目庞多的甲士,其中还夹杂着大批王爷的锦衣亲卫忽然杀出;
他们装备精良,他们武艺高强,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且人数还占据绝对的优势,当他们扑向这些楚人奸细时,等待这群楚人奸细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
喊杀声,
一时沸腾,
惊醒了整座坞堡。
塔楼上的这对父子,
则像是在欣赏着社戏烟花。
触景生情之下,
郑凡忽然开口对坐在自己肩上的儿子道:
“儿子,答应爹一件事。”
郑凡本是触景生情,想对天天说一句,自己得过好自己,和太子弟弟相处时,可以交朋友,但千万不要真成了那种铁发小长大后为兄弟两肋插刀。
也就是碰到自己,讲人情却又不讲原则的主儿,他姬老六毫无脾气;
但他老姬家,是有这个传统的;
他可不想天天成为下一个田无镜。
但没等郑凡说话,天天先开口道:
“爹,你先答应孩儿一件事。”
“好,儿子你先说。”
天天抱着郑凡的脖子,弯下腰,将自己的脸贴着郑凡的脸,
道:
“爹,儿子重了。”
“那是爹开玩笑的,你爹我好歹是个五品武夫绝世高手呐!”
“爹,儿子长大了。”
“嗯,我家天天,长大了。”
“爹……”
“爹在呢。”
“以后爹哪天想吃沙琪玛了,
就跟孩儿说,
孩儿,
去帮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