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临

第五百九十五章 抬棺(2 / 2)

郑侯爷先前在睡午觉,条件反射地被“报”给惊醒了。

四娘回答道:“主上,说是东岸上有楚军阻截。”

“呵,给喜钱了么?”郑侯爷问道。

“回侯爷的话,那边领头者说不要喜钱,还抬着棺材。”

“棺材?”

郑侯爷这阵子正沉浸于吉祥话的氛围中,听到这个不禁眉头一皱,

“多少人马?”

“就百来个。”

“百来个?”

“走,去瞅瞅。”

……

因为郑侯爷这边是水陆并进,其实,本可以不必理会,但船还是停了下来。

拦路的人确实不多,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刀枪,更没弓弩,基本都持的是锄头这类的农具。

任何一个国家,体量足够大的话,就必然会分正规的野战军以及地方卫戍兵马,前者和后者的差距,有时候能如鸿沟。

先前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楚国地方卫戍兵,装备和素质上确实差正规军很多,但眼前这批拦路的人,可不是什么“兵”,连乡勇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众民夫。

民夫身后,还有一口棺材放置着。

郑侯爷骑着貔貅,位于阵前,在其身侧,站着阿铭、樊力以及屈培骆和范正文。

这时,

对面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袍拄着拐的老者。

老者靠近时,郑侯爷身边的锦衣亲卫自然而然地张弓搭箭;

郑侯爷抬起头,示意暂缓。

老者走到众人前方,

停下,

道:

“老夫姓元,名山柳,见过燕国平西侯爷。”

“有事?”

郑侯爷这阵子,倒是难得的好脾气。

“侯爷犯我大楚,取胜而归,我大楚,又败了一场。”

“是。”郑侯爷点点头。

“侯爷归途之中,各地驻军没少来向侯爷您讨喜钱吧,听闻,是公主有孕了,侯爷大气。”

“是。”

“侯爷是否会觉得,我楚人,都是见利忘义之徒?”

“不会。”

“让侯爷见笑了。”

元山柳微微一鞠,

“侯爷心底,应该是这般觉得的。”

“本侯觉得是这般如何,本侯不觉得是这般,又如何?而你,来此,又所为何?”

“侯爷是否认为老夫也是来讨赏钱的?”

郑侯爷有些没耐心了,摆摆手,

道:

“有事就说吧,别耽搁时间。”

“老夫特意携乡民赶赴于此,只为了向侯爷您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证明,我大楚,并非皆为蝇营狗苟之辈,我大楚,有正气,侯爷和当初的靖南王,一次一次地败我大楚兵马,掠我大楚国土;

但楚人,仍是有不怕死的。

老夫知道,燕国先皇有鲸吞诸夏之志;

老夫也知道,燕国新君有子承父业之志;

燕人欲像灭晋那般灭我大楚,

绝非那般容易。

侯爷可以在战场上击败我大楚之军队,可侯爷您休想仅凭刀枪战马就压垮我大楚上下民众之心!”

元山柳说得慷慨激昂,

随即,

袒露开自己的衣衫,

张开自己的双臂,

喊道;

“棺材,我已经带来了,元山柳携乡民,来此地特来求死,以我以及乡民之死,以我等之鲜血,唤醒大楚万民火凤之意!”

老头儿,是来求死的,棺材,也带着了。

其身后,远处站着的那群民夫们,也都挥舞着锄头,士气很高昂。

“行行行。”

郑侯爷点点头,

举起手,

“本侯,可以满足你,也是不错,到底是让我见识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景。”

“多谢侯爷成全,还请侯爷明白,大楚像老朽这般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侯爷的马刀,得磨锋利一点,怕是以后,都得砍出错口来。”

“行,本侯知道了,本侯,成全你。”

郑侯爷的手,

将要落下,

等手落下时,

其身后的骑士,将尽数而出,碾碎面前的老者,顺带,碾碎后方的那群乡民。

元山柳已经闭上了眼,在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然而,

郑侯爷的目光却忽然注意到,

元山柳的手上,带着珠子,腰间,挂着配饰,头发凌乱不假,却也依旧戴着楚人喜欢的那种发夹。

楚人喜欢将两鬓留长以求飘逸之感,而不需要飘逸时,则以发夹固定发式;

诸夏之礼,在楚国,发展得更为繁复;

而燕国,则因为数百年来和蛮族的厮杀争斗,彼此之间,其实都互通影响了许多,官僚等上层人士自然还遵循着夏礼,但民间的话,其实早就演变成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郑侯爷落下去的手,

忽然停住了。

身后,一众骑士,刚准备策马向前,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

郑侯爷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然后,

他扭头看向身侧,看向了一同过来看热闹的范正文,范正文眼珠子转着,在看见郑侯爷的目光时,欲言又止。

“说。”

范正文马上行礼禀报道;

“侯爷,下官若是没记错的话,楚国摄政王亲自提拔起来的一名寒门子弟官员,这几年,颇受重用,也姓元,叫元河鲤。

其人有一则逸事,据说,其名和父名,相对成联。”

山柳,河鲤,

倒是对的上。

前方,站着等死的元山柳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郑侯爷伸手向前一挥,

对陈仙霸道;

“去问问那些乡民们,是来作甚的。”

“喏!”

陈仙霸打马绕过了元山柳,去往了后方乡民那里。

元山柳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没多久,陈仙霸策马归来,禀报道:

“侯爷,乡民们说是听闻侯爷您在这里赐喜钱,固然由这位元老先生组织起来,过来讨要喜钱的。

那口棺材,也是乡民们被这位老先生建议,拿来承载侯爷赏赐之铜钱财货的。”

元山柳抿住嘴唇,眼角开始颤抖。

郑侯爷笑道:

“您要警醒楚人,自己死就好了啊,为何还要骗一群乡民来跟着你一起送死?

哦,

本侯晓得了;

是自己一个人死,阵仗不够大,拉着一群村民一起,还能体现你元家在当地的教化百姓之功。

唉,

我说,

你不是拿自己的命,去向本侯证明什么,你本意,是想拿自己和这群乡民的命,来为你在朝中的儿子,造声望为其仕途铺路是吧?

倒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本侯,很是感动。

来人。”

“在!”

“将元老先生请上船,再去与那群乡民们说,元老先生对本侯说,要将本侯赐予他们的财货全部私吞,不想与他们分享;

然后,将这群乡民驱逐离开。

老先生不是要扬名么,行,本侯给你扬。”

“侯……你!”

元山柳气得身子直哆嗦,但自己已经被几个士卒架起来带着走了。

屈培骆见到这一幕后,看向郑侯爷,道:

“侯爷慧眼如炬,末将佩服。”

“这还真不算什么慧眼如炬。”

郑侯爷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继续道:

“抬棺上阵,呵,本侯玩儿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