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蔡府。</p>
说的便是如今知杂御史兼判司农寺蔡确的府邸。</p>
如今蔡确府邸可谓是宾客盈门。</p>
因为京里传来消息蔡确马上要转正，升任御史中丞了。</p>
因为原御史中丞邓润甫，因为官家任命王中正，李舜举签书经略司事后，一群年轻官员去拦马反对。</p>
结果这些官员被王以借口调出京去。</p>
之后此事就捅了马蜂窝了，邓润甫下面的几个言官如彭汝砺、蔡承禧、周尹联名上疏反对此事。</p>
疏中云‘自唐开元以来，用杨思勖、鱼朝恩、程元振、吐突承璀为将。</p>
有功，则负势骄恣，陵轹公卿；无功，则挫损国威，为四国笑。</p>
今陛下使官宦将兵，功之成否，非臣等所能预料。然以往事监之，其有害必矣。陛下仁圣神武，驾御豪杰，虽宪百辈，顾何能为，独不长念却虑，为万世之计乎？</p>
岂可使国史所书，以中人将兵自陛下始？</p>
后世沿袭故迹，视以为常，进用其徒握兵柄，则天下之患，将有不可胜言者矣。’</p>
疏上之后，官家很生气问了邓润甫你小弟自己管不管，你自己是个啥意思？</p>
邓润甫说我也是一般意思。</p>
蔡确与邓润甫也是久有不合，顺势在君前也是说了几句推波助澜的话。</p>
于是邓润甫就凉凉了，告疾在家，与章越一并待遇。</p>
所以蔡确顺势要升任御史中丞，马上成为四入头。</p>
官场上都是闻风而动，提前来向蔡确道贺的官员不知其数。</p>
这次章越生病，蔡确倒也上门探视了两次，见他这般，也是一肚子气。他不知道章越在伐夏之事上与官家有什么好倔强的。</p>
蔡确回府后正好官家派内侍至蔡确府给了他一个字条。</p>
蔡确看了后，面色凝重。</p>
思索片刻后，蔡确便派人请了一位名叫周清的官员，让他过府一趟。</p>
周清乃中书刑房堂后官，听闻蔡确召见后又惊又喜。</p>
蔡确看了周清道：“据我所知有件相州杀人的案子。”</p>
周清是个聪明人，当即试探地道：“不错，此案牵涉至陈安民、吴安持、韩忠彦等人。”</p>
蔡确听了目光一凝道：“你仔细说来！”</p>
这是治平四年的案子，一个强盗带着两个刚入伙的小弟去抢劫，路上吩咐说如果有人阻拦就杀了他。</p>
结果劫掠到一个户人家家里，三人抓住了人拳打脚踢进行逼问，一个邻居看不下劝了几句，结果小弟就将这个口头劝阻的人杀了。</p>
然后这三人团伙被抓，按杀人偿命之论，这三人都要处以死刑。</p>
但在量刑上却出现了问题，本来主犯死刑，从犯可减轻。这两个小弟虽然杀人了，却是从犯。</p>
再或者杀了劝阻之人的是一个叫冯言的从犯，另一个从犯没有杀人可以减轻。</p>
但最后负责此案的陈安民和潘开便草草将三人都处以死刑了。</p>
王安石变法后，对于刑名也是看得很重。</p>
之前在阿云案中，他与司马光就此激烈地辩论过。王安石对阿云主张宽以量刑，但司马光却是反对认为阿云必须死刑。</p>
这个关系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按问欲举自首法’。</p>
一个是被抓之前自首，还有一个被抓之后自首。</p>
本来被犯人抓后主动招供在重大刑事案件中，是不作为减刑参考的，但王安石认为这个可以有，只要坦白一律可以从宽。</p>
阿云案为什么最后判流放呢？一个是谋杀未遂，一个是婚姻不成立，不构成真正夫妻关系，另一个是阿云案发后，主动承认了罪责。</p>
阿云案是作为熙宁变法前一个很重要的事件，而按问欲举自首法，此法在熙宁以后大量施行。</p>
可是在这相州案中，从犯被抓后主动自首的情节，按照按问欲举自首法来看，一律判处死刑，这就是很明显的一次严重量刑错误。</p>
于是此案被中书刑房堂后官周清看到了。</p>
当时王安石为了刑名改革，对周清等人吩咐，发现这样冤假错案，查处一起便奖励你们升一官，而失责的官员则‘流放两千里’。</p>
周清便发现了相州案的问题，一个死刑案经手除了地方官员，还有大理寺，刑部，最后才到了中书衙门。</p>
周清当年就提出了复核此案，但大理寺复核后认为没问题。</p>
因为主犯说过路上有过来阻拦的人杀掉，言下之意是杀掉有带着兵器来阻拦的，没说杀掉带着嘴巴来阻拦的。</p>
这个杀人算两个从犯自己拿主意的，所以一律算成主犯。</p>
这个论断还得到了周清的上司中书刑房检正刘奉世的支持。</p>
周清事后查得这陈安民是文彦博的小舅子，除此之外还有吴安持和文及甫经手，在此案复核上签过字。</p>
所以周清便不敢再追究下去，要是真的按照律令陈安民，文及甫、吴安持都要流放两千里。</p>
蔡确已是从周清口中问清楚了此案经过，周清此案有问题是确切无疑的事，而且背后还存在着严重的官官相护的问题。</p>
蔡确当即吩咐周清先回去。</p>
而蔡确方才从内侍中得知的消息，更佐证的此事，皇城司得来消息说相州官员潘开奉了陈安民的意思拿着三千贯钱至京活动。</p>
案子最后按陈安民的意思判了，其中肯定发生了一系列不可告人内幕之事。</p>
官家让蔡确和开封府严查。</p>
蔡确看了案情，潘开贿赂正在吴充任相之际，而涉案的陈安民是文彦博的姻亲，文及甫是吴充的姻亲，而吴安持亦是吴充姻亲。</p>
所以这背后无疑全部指向了一个人……</p>
不久刘佐，何正臣，黄颜三人到了，蔡确道：“事情查得如何？”</p>
刘佐道：“查得了相州官潘开确实拿了三千贯到了京里活动，此钱被吴家大郎君吴安诗给一并拿了。”</p>
“继续说。”</p>
刘佐道：“然后吴安诗承诺潘正拿这三千贯大理寺说项，但吴安诗却查得大理寺判决并没有如周清之意，而是有利于陈安民，取三名主犯之意，所以最后这钱进了他的私囊。”</p>
蔡确闻言失笑：“我早便知道这吴大郎君又贪婪又蠢，却不意贪婪和愚蠢至此。”</p>
“他这是害了吴丞相啊！”</p>
黄颜道：“知杂，此事牵连文潞公，吴丞相，难道陛下是要对付旧党？”</p>
蔡确道：“陛下要伐夏了，但朝野上反对甚多，之前邓润甫反对中官监军便是旧党在后煽动所致。”</p>
“所以在伐夏之前办些事，免得以后出乱子。”</p>
黄颜道“知杂，文及甫，吴安诗也是章相公姻亲。”</p>
蔡确道：“此不干他的事，他当时在外将兵。再说了吴安诗这大舅子与他素不睦。”</p>
黄颜道：“但是文及甫和吴安持与章相公关系密切？”</p>
蔡确道：“先不管这么多，我即要办的事，谁来说情也没用。他章三在相位时，我还顾忌三分。他如今告疾在家，难不成还事事由着他不成？”</p>
“当初我连舒国公和韩缜都弹劾，章相公又如何？”</p>
王安石，韩绛对蔡确都有举荐之恩，但蔡确担任御史后就是这么一点情面不留。</p>
蔡确道：“这些都是当今士族，所以开封府肯定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要办他们还是要我御史台来，所以我打算从陛下那边请将此案交到御史台来。”</p>
“这些衙内向来自恃身份尊贵，便以为没有人敢办他们，世代簪缨又如何？碰上我蔡确便算他们倒霉！”</p>
“是！”众人都知道官家就是喜欢蔡确这等敢孤身犯事，不避恩怨的劲。</p>
几人走后，刘佐留下迟疑道：“知杂，是不是要先禀告章相公一声！他如今虽不在相位了，但万一日后……我是说万一疾愈复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