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正文卷一千一十六章名将气度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p>
蔡确品味着这句话，他善于权谋，但不擅经术，也不擅治国。</p>
吕惠卿善于权谋，善于治国，但论经术不如章越。尽管吕惠卿撰写了三经新义，但蔡确看过对方写的部分，也就是村夫子的水平。</p>
当世能将经术与治国揉合的，也唯有王安石，章越二人了。</p>
蔡确面上常贬低章越，保持着太学时蔡师兄的高姿态，但心底佩服忌惮兼有之。</p>
蔡确沉思片刻道：“论治天下，我不如你。我也非一意唯上，你真要改役法，那么蔡某愿助你一臂之力！”</p>
章越看了蔡确一眼，喜道：“我等师兄说这句话久矣。”</p>
如今反对更改役法的有三个人，分别是三司使李承之，判司农寺的熊本，蔡确。</p>
李承之被罢已成定局，蔡确已是松口，只余熊本一人。</p>
说完蔡确起身告辞，章越亲自送蔡确至中门。</p>
章越初为官时，大大咧咧不讲细节，朋友来拜访从不讲规矩分寸什么的，虚礼不讲。其实生怕朋友故人说自己官位高了，就摆起臭架子来了。</p>
后来发觉这样不行，有的人心底没有B数，真的就借着故人朋友的身份，蹬鼻子上脸了。</p>
官至宰执后，章越也是‘行之力而知愈进’。旁人敬得是宰执，又不是你章越，你有什么好心虚的。他日从宰执位上落下，还能淡然处之才是真功夫。</p>
上去坦然受之，落之随遇而安。</p>
今‘四入头’上门，章越也不送到中门，却对蔡确如此执礼，众人都看在眼底。</p>
陈瓘，蔡京，苏辙三人默然望之，还有秦观，张耒亦是看到，门外还有其他来作贺客的官员。</p>
陈瓘向苏辙问道：“你如何看蔡持正？”</p>
苏辙道：“蔡持正乃不甘于人下之辈，相公官位高他许多，仍要与之平起平坐。他日必生异志。”</p>
蔡京听了甚是认同苏辙之言，他从蔡确眼中看到与自己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对权力赤裸裸的野心和渴望。</p>
蔡京与蔡确同乡且同宗，两人一直有往来，但蔡京办事非常的有分寸，绝不向对方透露章越消息一字。</p>
蔡京道：“相公与蔡知杂都是念旧情的人，他们如今仍以师兄弟称呼，即便政见有些不同，但也不碍私交。”</p>
秦观，张耒听了都不敢出声。</p>
送走了蔡确，章越回到府中，这时候徐禧也到了。</p>
徐禧深得官家赏识，从中书户房学习公事已是升迁至监察御史。徐禧如今是热官，在章越处于两难之地时，没有忘了章越的提携仍是到府中拜访，看来去年这时候没有白冻。</p>
众人对徐禧都非常热情。</p>
片刻后汴京城下起了大雪，街道上行客少了，而这个时候黄履，许将也陆续到了。</p>
黄履还带着鹿肉来。</p>
众人脸上都愈发有了喜气，章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当即命人升了烤火，准备酒筵。</p>
外面是天寒地冻，但内里炭火却升得旺旺的。</p>
众人用刀子割着鹿肉大快朵颐，章越饮了酒后言道：“舒国公当初言道，自议新法，始终言可行者，曾布也；言不可行者，司马光也；余皆前叛后附，或出或入。”</p>
王安石当年变法时，窘迫到除了曾布外，连吕惠卿也动摇过。</p>
当初的嘉祐四友，另外三个都反对你，包括当初于你有提携之恩的韩维。</p>
【国是】之争中，交情再好都没用。</p>
章越道：“今日借着这场大雪说几句关起门来的话。”</p>
众人都放下酒食认真听着章越之言。</p>
章越道：“天下跟风之人甚多，还有一等是今日看见你有好酒好肉就来，没有就散。这二等人都不惹人厌。”</p>
“最厌就是那些心底没数的，初时仰慕非常，上门一口一口章公，以后朝堂上就指望你了。</p>
自己执政后稍不如他之意，就是大奸臣章三是也。</p>
“章三国贼也，人人皆可诛之。”</p>
章越说得好笑，但众人听了都不敢笑。</p>
章越越说越是冷厉道：“舒国公为相时，唐坰，郑侠便是这般。”</p>
“还有一等便是介于两等之间，表面上是跟着你的，但其实牢骚满腹，还要打着‘进谏’的名义，屡屡说他认为的‘真话’。对此咱省得是省得，但难免生分！”</p>
众人听了有的连连冷笑，有的心底冒冷汗。</p>
章越旋即道：“还有就是初时亲密，后来则行远，他们其实还好，政见不合，但没有批评过你。”</p>
”这样的人日后还能当朋友。”</p>
“有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把话说在前头，就不是不教而诛。</p>
“以后有的是风浪，我这条船上有的人走，也有的人留。还有继续上船，下船的。”</p>
“诸位是想在船上还是船下，自己思量。”</p>try{ggauto();} catch(ex){}
‘久经考验’这几个字，只有经历过风浪的人，才会深切地明白其中的珍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