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请章越至院中石凳坐下道:“内子害病正在屋子修养, 唯有院子是个说话地方,还请章学士见谅,在下正是王韶。”
章越笑道:“王参军不嫌在下唐突就好。”
说完章越坐下后问道:“为何外头称呼参军为王太尉?”
王韶脸上微微露出窘迫之色道:“自入京侯选以来,钱财都是用尽, 不得已搬住此穷巷,不敢提自己文臣的身份,只好说是名不得意的武夫。”
“那外头那些人?”
“吾自幼习些棍棒,前些日子看得有人耍弄,便与人较量,打伤了几个,如今便惹了一身麻烦。”
章越闻言大笑道:“如何结怨的,王参军不妨说来。”
王韶沉着脸道:“前些日子京中泼皮赌斗,我在旁看他们棍棒毫无章法,便无意道了句,此等棍棒最多用之市井斗殴,却不上得阵,赢不了好汉。”
“哪知给他们听得,便拉着我上擂台。我当时推不过,给打翻了几个,之后不住有人约我上门切磋棍棒。”
章越闻言大喜,没料到王韶还是文武双全的主,史书上可没这么说过。
章越笑道:“王参军果真了得,莪平日也是好耍射箭, 不久前去陕西时半路遇虎,我平日的本事十成不到一成, 弓也拉不开,还多亏了我从人射虎。”
“此事之后,我方知此术上不了阵,似王参军这般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王韶笑着道:“章学士见笑了,是了,学士如何找到此地的?是否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
章越道:“我是从欧阳参政那来,无意之中正好看到了参军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对西夏用兵之策,正与我所见相同。”
王韶闻言目光一凛言道:“不过书生之见,哎,我本待明年制举向天子上攻伐西夏策,不过欧阳参政却…言我文章火候不够。”
章越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上与朝中文臣如今都不喜兵事,参军若上筹边之策,恐怕难以拔尖。”
“多亏学士指教,否则又要白费功夫了,”王韶神色有些黯然又问,“那么章学士这次来找我是为西夏事?”
王韶听说过章越在年初时将酒泼至西夏使臣脸上的事。
章越点点头道:“不错,西夏今秋马上要入寇,我想荐王参军去秦凤路知兵。”
“我?”
章越看王韶脸上没有半点吃惊,反而露出一等精光。
章越看得出那道精光是男人对权力功名的渴望。
章越如意盘算是这般,古代打战施政用人是关键。
因为打战是大军悬于几千里之外,以落后的消息传递速度,朝廷不可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
故而在外作为的将领权力很大,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说。
放在熙河开边上,这是宋朝自五代结束割据后,最大的一次领土扩展。拓地两千余里,一共设地六州,收服了唐朝丢失给吐蕃的河湟之地。
这其中王韶是居功至伟的,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
宋朝官员举荐人是要担责任的,比如你举荐的这个官员犯错,你要跟着受罚,反之举荐官员立功,你也可跟着分功。
只要章越‘慧眼识才’举荐了王韶,那以后这战功肯定也是有自己的一份。
另外章越还可通过王韶,在对吐蕃西夏的攻略中,推行交引监的盐钞,通过货币手段收割,实现以战养战的目的。
历史上王韶熙河开边用了四个方略。
一个是征抚并用,听话的就安抚,不听话的就打,用我盐钞的就和你贸易,不用的就说你家藏有洗衣粉。
第二个是屯田。
第三则是茶马贸易,用茶换你们吐蕃的马。
最后则是市易所,官府借钱给商贾,让他们与吐蕃贸易,再通过息钱和市例钱充作军费。
如熙宁五年至七年三年,王韶即从市易所收入息钱十万贯,市例钱九千贯。吐蕃各部对市易所拥护至极,言以后汉蕃只有买卖,没有仇杀。
实现和平的只有贸易,但贸易又都伴随着战争!大家谈不拢了就打。因此熙河开边,与章越的盐钞货币化可谓是绝配。
章越看出王韶是意动了,不过对方叹了口气道:“多谢章学士好意了,此事我恐怕不能接受。”
章越问道:“为何?”
王韶道:“内子病重,大夫说她怕是过不了今年,我不愿在这时舍她而去。章学士不知,内子是我寒微之时跟随我的,当时她不顾家中的反对,执意要嫁给我。”
“如今我又怎能负她?在此时离她而去,章学士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王韶说完后也是很可惜。
章越没料到最后事情竟坏在这个方面。
章越见此差点都说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之言,不过想了想万一此话给十七娘知道可是不好,故而还是罢了,只能改日再上门相劝了。
正当章越要告辞时,但见一名孩童推门入内。
这名孩童正提着一筐炭,他见了章越顿时惊喜道:“恩公!你怎么到这来了?”